正文 第一章 這世上隻存在兩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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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啤酒瓶從客廳東倒西歪地排到臥室,地板上棕色的空藥瓶還在原地打轉。
在酒精和藥物的雙重作用下,斯墨雖然躺在床上,卻感覺自己像在一艘要被漩渦卷入海底的船上,撕扯著,高速地旋轉著,越墮越深,直到被純白的光線晃得睜不開眼,隻隱約見一黑影朝自己走過來。
“咱們又見麵了。”那位因缺血性心肌炎奄奄一息的老者站在了斯墨麵前,依然那麼清瘦,卻完全沒有了病態,一身老式的粗呢製服,裏麵的襯衣領子挺括、雪白,甚至有淡淡的洗衣皂味傳來。
“別逗了,你隻是我的幻覺。”雖然嘴上這麼說,斯墨還是陷入了沉思。
“問你的問題,你還沒回答我。為什麼一直一個人生活?”老人一字一頓的,聲音清晰。
“第一次看見你是在重症監護室,而事實上我倒在了走廊。而剛才,我在臥室,酒喝多了,藥應該也吃進去不少,你又再次出現。”斯墨閉著眼,手指點著腦門,自顧自地嘟噥著。
“果然跟我一樣的思維方式,連在幻覺裏都不忘理性分析,不覺得這樣太壓抑,對人對己太過冷酷無情了嗎?快樂或是難過都該有相應的笑與哭來表達,整天扳著一張臉,你覺得這個世界會對你笑嗎?”老人突然變得和藹起來,很專注地盯著斯墨。
“我隻知道世界上隻存在兩件事:一種是可以解決的,一種是不能解決的。除此之外的一切都是沒有意義,浪費時間。太多人在情緒裏掙紮沉淪,所以他們才會被蒙蔽雙眼,不能了解真相。”老者的口吻顯然觸動了斯墨的敏感神經,這隻火爆的大刺蝟變得話多起來。
“真相?嗬嗬嗬……”老人笑得很誇張,彎下腰,氣也喘不勻的樣子,“你當自己是神?遠的就不說了。這次傳染病事件,你不是一度一頭霧水?還差點把自己妹妹推進火坑?眼看著事態發展,心裏喪氣吧?世界上總有些事是你永遠觸及不到的,承認這一點沒什麼丟人的,信任並且依靠更多人的力量,你就不會活得這麼孤立了。”
“真相就在假象和謊言背後,沒有說出答案不意味沒有思路,我隻是一路在追逐證據。追逐真相是世界上最具誘惑力的事,不然我為什麼要活著?”
“活著因為責任,因為愛與被愛,生活本身也有不少可享受的,比如喝杯啤酒或是去聽懷舊音樂會。”
“你是從我腦子裏分裂出來的嗎?”
(斯墨前晚拿給羅主任SUGER門票就是場懷舊音樂會的。)
“貌似堅強,實則隻會逃避。病例解決不了就四處躲,也不敢麵對病人。麵對自己愛的人,不會正麵表達愛意,麵對愛自己的人,隻會刻薄相向。如果不是在診斷方麵有點建樹,你以為是什麼讓周圍人能夠忍受你到現在?”
“我本來也沒想和誰有什麼瓜葛,你把我想得太複雜了,這一輩子能全力做好診斷這一件事,我就沒什麼好遺憾的了。”
“勸你這麼多,真是一句都聽不進去,比驢還強的性格。你就做好終生‘享受’孤獨的打算吧!”
15。
像是被突然按進了冰水裏,斯墨猛地清醒了過來,伴隨著尖銳的耳鳴和錐刺般的頭痛。
突然有人推開了房門。
“哥,吃飯了!已經中午了!”
在幻兒的大嗓門和空氣中濃重的酸甜味兒雙重作用下,斯墨翻身坐起,劉海散落著,遮住了半張臉。
“哥!好大酒味!臭死了!快去洗漱,我給你做了好吃的!哈哈!”幻兒掀開了窗簾,推開了所有窗戶。
風呼呼地吹進來,斯墨抖著晃去衛生間,空氣裏濃重的酸甜味讓人窒息……
“你到底做了什麼?”斯墨發現了比宿醉頭疼更讓自己神煩的事。
“橘子炒牛肉。這在美國可是最受歡迎的中國菜。”
“橘子和牛肉?這就像我和夕瑤閃婚一樣不可思議。你就饒了哥吧,不能煮個正常的白米稀飯麼?”斯墨開始在廚房、客廳裏找水喝。
“水在這啊!你平時到底回不回來住啊?哥,就憑你一下找到我,我也要報答你的,來,就吃一口。”
“咳咳。”斯墨佯裝咳嗽,先一步搶過水來喝,“真是對哥記憶的巨大考驗。那年你12歲,和現在一樣聰明,可比現在淑女得多。問你生日想要什麼,都是低頭不說話。正好那年有蝴蝶蘭展。”
“那時我真以為蝴蝶蘭是能長出蝴蝶的蘭花,沒想到你帶我去了,還買了一盆放在我的窗台上,這大概是目前為止,我收到的最印象深刻的生日禮物了。雖然我沒養活它,可那是我收到的最美的花,比玫瑰、百合都要美。”
“當初隻是為了省點錢,為了找便宜的花卉市場跑斷了腿,聽到蝴蝶蘭這個詞,立刻想起來了。經過顧超他們核對,很快鎖定了位置,當初的花卉市場早就變成了倉庫區。”
“0731的屍體找不到真的大丈夫?就像有個炸彈在身邊,哪天被炸飛了都不知道。”
“再往下就不是醫生的職責範圍了,我查出了病因,我的患者也全部康複,最重要的是,你這個小丫頭毫發未傷。”
“還好意思說,是誰害我被槍指著頭!看你將功補過及時的份兒。對了!答應我的mini本,錢打了沒有?”
“哥這月透支了,下月打給你。”
“我就知道。喂!你去哪啊?”
“上班。房間打掃好了別忘了鎖門。”
16。
“夕瑤醫生正找你呢,現在大概在你辦公室。”斯墨一進走廊就碰上了中心的小護士。
推開辦公室門,夕瑤背對著坐在扶手椅裏,一動不動。
“坐在那幹嘛?馬上寫一份詳細的報告給我,蔡院長急著要。我去喝杯茶。”
“等等。聽說蔡院長讓我調部門?”夕瑤沒有轉回身,聲音很低。
“既然開門見山了,那我就和你說一句話,無論你裝的多堅強,棉花也變不成石頭,索性你就一輩子潔白柔軟,不然,不是你周圍的人崩潰,就是你自己崩潰。”
“你想讓我離開?”
“趕走個能幹又聽話的助手?不急,下周再告訴我。”
“這輩子還沒病的這麼嚴重過。無力、孤獨、憤怒,不想說話又希望別人過來問我話。好多事兒在腦子裏轉:萬一死了,父母年紀大了能不能接受?還隻是住院醫,沒存下一點錢給他們養老……”
“想得越多,病得越重。”
感覺背後有風,還沒完全回過身去就被穿了白大褂的傑克結結實實來了一拳,斯墨一個趔趄,半邊臉馬上腫了起來。
“傑克,你這是幹什麼?”夕瑤衝過來狠狠抓住了他的袖子。
“沒事,你不用拉我。”傑克抖了下白大褂。
辦公室突然陷入了寂靜。
“都別站著了,跟我去查房。”斯墨整了整領子,帶著再次齊整了的人馬去了住院部。
頂著被打腫的臉查房,斯墨又被議論了一個星期。
17。
黑色套頭衫、黑色運動褲,鼻息不再充斥消毒水的味道,斯墨步行到了市心理幹預中心位於12層的分析治療室。
治療室被塗成了讓人平靜的綠色,斯墨像是和治療師是舊相識,自顧自地躺進了扶手椅。治療師從外表看,似乎隻有20歲上下。
“上學的時候,是不是謊報了年齡?比我小3歲而已,嫩的像個高中生。”斯墨欲伸手揪那白皙的臉,被嫌棄地躲開了。
“先談談最近的情況,換了新的藥感覺如何?疼痛和暈眩的感覺有沒有減少?”不等斯墨回答,治療師頓了頓又說,“要是敢調戲我,按5倍價格收費,好了,計時開始,說吧!”
“最近出現了兩次幻覺,每次出現的都是同一個人,衰老的、瀕死的,對我無所不知。總覺得我該認識他。”
“會不會是以前的患者?”
“應該更早一點,可你知道,我童年的記憶一塌糊塗。”
“跟我再細說說。”
在夜色下,仿佛一切都隱去了麵貌,又似乎是最可以恣意展現本來麵目的時候。兩個同齡者的心靈對話就這麼刻板地進行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