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阿辛盛著激蕩澎湃的心情，賊盯著眼前男子，問：“你精通圍棋？”
    “略知一二。”東方玉泰然回之。
    略知略知，古人常用的謙虛詞，阿辛再問：“你……參加過十多年前的棋聖戰嗎？”
    “……”東方玉望著她不語。
    “…………”阿辛想他會找什麼樣的托詞，或是有何難言之隱。
    “十幾年前，我來過京城，卻未曾與人弈棋。”東方玉說的很慢，有意回避她的視線，似不願提起那段陳年往事。
    “哦，”阿辛表麵上接受了，心裏頭翻江倒海，不管他是否真為那名少年，至少棋力不淺，“走，跟我去見一個人。”飛快撂了棋局拉他出門。
    荷香緊追快步下樓的兩人：“郡主，等等我，郡主……”
    “我和東方一起，你們不用跟了。”阿辛頭也未回。
    紫韻與她擦身而過，一下沒反應過來，忙掉轉頭：“辛姐姐，解老板，有急事商量……”
    “天大的事我回來再說。”聲音湮沒在大門外。
    天有不測風雲，剛走十分鍾，隆隆的雷聲奏響歡樂曲，烏雲迅速聚攏，遮天蔽日，陰沉沉地掛在上空，一場大雨毫無憐惜之心說下就下。
    人有旦夕禍福，阿辛站在街邊一家米行屋簷下，濕透的衣衫擰出大把水，天氣很暖，但雨很涼，風也起哄亂吹吹，感冒之禍如影隨形。
    一激動，忘了今天會下雨，更忘了特意帶去俱樂部以防變天的傘。
    “阿辛，我現居這附近，先帶你去換身衣服吧！別染上了風寒。”東方玉善意提出。
    阿辛欣然同意，將人米行僅備有的一把油紙傘“強買”下，共撐一傘，免不了挨得過近，好在她開放，對方也不是麒麟，便沒覺得什麼，隻是腦中自製不住地浮想聯翩，全是和楚瀟然的回憶……
    ——“阿辛，早提醒過你不許光著腳走路，一百零九次，你又中獎了。”
    ——小阿辛咬唇忍著一雙淚眼，瞅著正認真為自己上藥的俊雅少年，默默揮起一隻打地鼠的木槌，朝他背後用力砸下去。“嘭”，木槌碎了，少年笑轉著一把剪紗布的小剪刀。
    ——“阿辛，看這是什麼，”無良少年晃晃一袋巧克力奶糖，誘惑一心一意下國際象棋的粉嫩小姑娘，“如果你讓我教你下圍棋呢，這些都給你好不好？”
    ——小阿辛眼神飄飄，咽口唾沫，一聲不吭，抱起棋盤上一堆子兒向他擲去，很麻利地趁其閃躲的空當搶走了糖。
    ——“阿辛，不要難過。”俊雅男子擁緊她，溫柔安慰。
    ——“阿辛，除了你父親，你從不輕易相信任何人，但我是知道你的。世上任何人都可能欺騙你，莫局走後，我便是唯一你能相信的人。”……
    能相信的人，走了，現在身邊這個人，不是他，不是他。
    撫上肩頭的手掌，兀地令她一震，阿辛仰頭望見一雙滿含關心的眼：
    “阿辛，雨越下越大了，你臉色不是很好，我快點帶你去吧！”東方玉語中滲著讓人無法抗拒的蠱惑。
    她沒有拒絕，恍恍惚惚中，感覺身體騰空而起，意識愈來愈模糊……
    不知多久，半清醒半昏沉地，阿辛費力睜眼，看到床邊有個人影——短發黑禮服的現代裝束，看不清臉，她努力撐了撐眼皮，視野一點點清晰。
    楚、楚瀟然！！！他在看她，在對她笑，那樣隨心恣意、狂妄自大、看得人特想把他拖地上一頓暴毆。
    “阿辛，你可真能睡。”
    “你……”她迅速翻坐起來，眸中盛著盈盈淚珠，伸手想摸他的臉，苦澀鯁喉，“是你嗎？”
    手掌覆蓋纖柔小手，他攬過她低和道：“阿辛，是我。”
    “楚瀟，楚瀟……”阿辛不想哭，可是忍不住，眼淚蹭在他衣服上，她吞咽湧至喉嚨的悲楚，大吼，“楚瀟然，你混蛋，混蛋……”猛揮一拳。
    他猝不及防，美玉般的臉中招，幸她力氣不大，卻也留了塊小小紅印，印證她的暴力。
    楚瀟然愕然，抬手輕拂了下臉龐，並沒生氣，反道歉：“對不起。”
    “對不起？”阿辛冷笑，“這三個字從你楚瀟然口中說出來最不值錢，分文不值，如果你真覺得對不起，就不要拋下我。我說過不準你死，結果你巴巴的去找死，楚瀟然，你存心跟我過不去，小時候是，長大了是，到死了還是，我到底上輩子欠了你什麼，混蛋，你個大混蛋，大騙子……”一邊淚流，一邊歇斯底裏地噴火。
    他平靜地凝視著又凶又暴的女子，等她火氣發完，雙手捧住哭花的嬌顏，默默替她拭去淚，粲然笑語：“阿辛，我沒有和你過不去，我回來了，就在你身邊，你知道嗎？”
    “我知道，你在我心裏一直是活著的，我不允許你死得那麼徹底，誰知你的影子陰魂不散，換了世界，居然又叫我碰到一個死對頭，比你更可恨，我不敢跟他正麵火拚，說不出理由。有時候我甚至想，是不是你嫌整我不夠，就派他來克我，越是這麼想我就越想你，真的特別想……”她深深望著他，十分嚴肅道，“特別想，打得你滿地找牙，你回來了，讓我滿足一下吧！”再揮一拳。
    小拳頭完好地落在他掌中，被包住，他未言語，眼神變得幽遠而複雜。
    阿辛得瑟地笑了，歡欣展顏，張開臂擁上去勾過他頸後，頭枕在其肩上，輕柔地說：“瀟然哥哥，謝謝！”雖無血緣關係，卻是她最愛的親人，最親的哥哥……
    驟雨初歇，阿辛二次醒來，腦中有點暈，剛剛……是做夢？摸摸拳頭，打人的感覺很真實。
    門適時地開了，走入一人，她極不禮貌地盯著來者，觀察細致，想從那張魅顏上瞧出些許疑似挨揍的痕跡，白白淨淨，無功——真是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