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到底怎麼回事？”梁予阡雙手抱在胸前，靠在門上看著我。
    “你是在質問我？”我不滿道，“梁予阡，你知不知道我現在還在生你的氣？”
    他抿嘴一笑：“你這些日子哪天沒在生我的氣。”
    “我…”被他說得一時語塞，我惱道，“你既然知道還不收斂一點，是存心想找我麻煩還是心理變態不被人罵兩句就不高興？”
    梁予阡走過來，蹲在我跟前，臉上帶著與他極不相符的溫溫淡淡，抬頭道：“有個人給你罵，心裏是不是舒坦多了？”
    我怔住，這句話有如一股涓涓暖流，我不禁鼻子一酸，各種情緒雜糅而上，立馬紅了雙眼。
    “又想哭啦？”他捏捏我的頭發，“是不是覺得我很偉大，感動的巴不得以身相許？要不這樣吧，小爺我不貪心，被你罵了那麼多天，親一個當報酬吧。”
    “親你個鬼啊！”我破顏而笑，眼淚憋了回去，到底沒哭出來。歎了口氣，開始把話題扯回張覃，“其實，關於張覃，怎麼說呢，我真的不記得他了。準備離家出走的那天，我忘了很多事，阿宛說我是被砸壞了腦袋。張覃的事都是阿宛告訴我的，那時候我娘好像已經知道了我和他的事，我擔心她會趕緊找個人家把我嫁了，所以才從家裏逃出來。我也想不到他會認識我，阿宛說，我跟他一直是隔牆相談的。”
    梁予阡挑眉道：“這麼說，你以前的事都是阿宛一個人在說？”
    “是啊，怎麼了？”
    “沒事，你們感情倒是不錯。”他搖搖頭，答道。
    “阿宛說她是從小跟著我的，感情當然好……”我又愣了一下，梁予阡是不是話裏有話？“你不會在懷疑阿宛什麼吧？我也沒什麼可給她騙的呀。”
    梁予阡接道：“我什麼時候說她騙你了？”
    也是，可能是我多心了。
    “怎麼樣，現在有心情下山麼？”
    我驚訝：“真的要去啊？我以為你剛才是故意那麼說的。”
    “當然，我看你也跑得挺利索。”梁予阡瞄了眼我的腳，我尷尬的朝他一笑，站起來道：“你準備帶我去哪兒玩？”
    他神秘道：“當然是你從來沒去過的地方。”
    我一聽，退了三大步：“我才不去呢！”
    “我還沒說去哪兒你就說不去？”梁予阡奇道。
    “我從來沒去過的地方，除了青樓還有什麼？不去不去，你一個人左擁右抱風流快活了，我怎麼辦，我又風流不起來！”
    “司馬鶯，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梁予阡無奈，“你真覺得除了青樓你就什麼地方都去過了？”他又來拉我的手，“走了，晚了看不到，你可別怪我。”
    *
    蔓延的碧草，鶯飛草長。遠處，銀緞一般的瀑布向下傾瀉，注入溪澗的一瞬，無數水花騰起，細小的水珠向四周飛散開來，將整片草地都籠罩在水霧之中。
    一刻鍾……
    三刻鍾……
    一個時辰……
    兩個時辰……
    我緊了緊披在身上的裘衣，本來就是晚春的天氣，這郊外山中更是冷得很。我將眉頭皺成一個“川”字，極度不滿。
    “你確定？”
    點頭。
    “真的？”
    點頭。
    “信你我是不是很蠢？”
    點頭。
    “你——去——死！”
    “鶯兒，我要是死了，誰來把你從這裏弄出去？”
    我憤怒了。大早上先到我房裏鬧騰，好不容易關係好轉，又把我拉到這種怪地方吹冷風。
    “你究竟把我騙來這裏幹嘛？”漂亮是漂亮，但還不至於能傻坐四個小時，偏偏我還就是坐了。
    “不是說了嗎，帶你來看鯉魚化龍啊。”
    “你少騙人，再信你我就是……”
    “噓。”尚未說完，梁予阡伸出手指輕按在我的唇上，輕聲道，“來了。”
    對於他突然的欺進，我隻覺得腦子嗡的一聲，頓時血液上升，臉直紅到耳根，隻能怔怔地看著他。我確定了，這個男人絕對經驗老道，不知欺騙過多少無知少女的心。
    他顯然很滿意我的反應，身子不住的顫抖，強忍著爆笑。“我知道我很好看，不過現在還是外麵比較精彩。”
    說著將我的臉掰向瀑布的方向。
    我不得不朝那裏望去，隻一眼，便再沒了心思去害羞。
    鯉魚化龍！！！
    一尾巨大的金鯉驀然出現在溪澗中，猛的縱身，躍進飛瀉的瀑布，逆流而上。頓時間天地變色，風卷雲湧，方才晴好的天空已是電閃雷鳴。忽的，一道天火急追金鯉而去，正好擊中它的尾巴。身後是熊熊的火焰，身前是湍急的飛瀑，金鯉用力擺動著它殘破的尾鰭，奮身一躍。山瀑前閃出耀眼的白光，一條金紅色的巨龍騰空而起，直插雲霄，吞掉幾道向它襲來的閃電，頗有擋我者死的氣勢。
    金龍消失後，眼前的景色也瞬間恢複平靜。還是那片草，還是那匹銀緞，還是那淡雅的花香，還是那薄薄的水霧，之前那麼大動作的一番折騰，居然無跡可尋。
    這不可能。我既震驚又困惑，半天沒緩過神來。做夢也沒想到自己能夠親眼看到這個神話故事一般的傳說。這個世界不正常！以我的常識已經無法理解了。
    “看傻了？”
    我木然的點點頭。
    “嗤…第一次我也看傻了。”他拉著我坐下，“我剛到錢唐的時候，看中這附近的景色，便把這塊地買了下來建宅。前年也是這個時候，無意中發現後山崖下的這個山洞，剛穿過盡頭，就看到了金鯉化龍的一幕，生生讓我愣了好一陣子。”
    我望著前方的瀑布，拉拉梁予阡的衣袖，“你不是會武功麼，帶我過去看看好不好？”
    “若是能過去，我早帶你去了。看起來就在眼前，可是到不了，聽說沙漠、大海上也常會有這種情況。鯉魚化龍的確在發生，但並不是在這裏。”
    “你是說海市蜃樓？”怪不得一直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勁，原來是沒聽到聲音，視覺衝擊太強烈，自然忽略了聽覺。
    梁予阡愣了愣，笑道：“是個好名字。此番奇景隻有在這個洞口才看得到，所以我叫這裏做‘觀龍洞’。”
    好直白的命名品味！
    “你和別人說過嗎？”
    “沒有，我自己都沒把握它今天一定會再發生一次，要不是看你不高興，也是不會帶你來的。”
    “也就我傻，會相信你，在這裏等上兩個多時辰。”
    “傻人才有傻福，否則就看不到金鯉化龍這麼精彩的一幕了。我就知道你會陪我等。”
    “為什麼？”不知為何，心中竟隱隱有些期待。
    “當然是因為你傻！”
    “……”
    梁予阡轉身，伸出手去接斜射進洞口的陽光，臉上帶著饜足的笑。
    我怔怔地看著他的背影，竟一時無話。隨著太陽的西斜，陽光盡情地灑在他的身上，全身裹上了一層金輝，仿佛——即將幻化成龍的金鯉。
    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