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上寫著，先帝當年在民間所遇女子正是貞和，史凜之和炎業歸的母親同為殷後。
    其實史凜之並不驚訝，當他聽到炎業歸所講述的故事時便有了這樣的感覺。造化弄人，老天之於他的總是這些事。也許是覺得他過去的二十幾年過得太過平淡。
    隻身回府，下人見主子回來，隻是歡喜，未多問及什麼。遠遠看見清楠獨子坐在院子裏撫琴，深情是自己未曾見過的憂傷。抬頭看見來人，馬上露出甜美的酒窩。放下琴，起身走近。
    公子，你回來了。語氣是欣喜的。
    恩，回來了。伸手撫過人的長發，史凜之看著她的眼神滿是愛憐。她是自己自願娶過來的妻。結果還是仍就負了她，他盡力了，這是他所能給的全部。摟過腰將人攬到懷中，親吻額頭，清楠，剛才你彈的曲子…
    那曲子，是公子以前彈過的，清楠也隻是憑著記憶試了試，果真還是不似公子彈得那樣好聽。靠在人的懷中，抬頭看著自己丈夫的臉，隻覺得蒼白得似冬天的雪色，讓自己做為一個女子都想要入溫暖他。
    隻是微笑，趕了一夜的路，臉上盡是倦態。身上寒氣過重，忍不住低聲咳了兩聲。公子是累了吧，先回房歇著，我去煮了藥端來。匆匆將人扶回房，女子又快步走去廚房燉藥。
    剛躺下閉上眼睛，又有人推了門進來。公子，你回來了，我還以為…
    微微勾唇，睜開眼睛淡淡看向來人。恩？以為什麼。
    呃，沒什麼。紅衣的女子終止了話題。公子，安叔要見你。
    正好，我也要該去素問樓看看他了。繼續閉上眼睛，似乎已經睡去。娶了個薄毯蓋在人的身上，女子輕輕退出門去。
    素文樓中，史凜之和一位白衣男子隔桌而坐。男子約莫五十歲左右的年紀，樣貌卻依然年輕，隻是一雙眼睛透露出真實的年齡。氣質溫和，看著對麵的史凜之，也不，開口說話。桌上的茶還在火上煮著，水沒有騰起來。等待的時候，史凜之將視線投向窗外。又是雪，這兩年，帝都的雪似乎是多了一些。兩人之間出奇的靜。這也是史凜之為什麼喜歡安叔的原因，和他在一起總覺得輕鬆。即使他們都知道，將開始的是一個很嚴肅的話題。史凜之對安叔了解並不多，這個稱呼，也隻是安叔一直強調自己是長輩的關係才這麼叫了下去。
    水終於翻滾出了一個一個的氣泡，青衣的男子回過神來，將茶葉灑在水麵上。安叔。
    該說的，信上我已經寫得清楚。關於這個事實，你不必去懷疑。它確實是真事。凜之，當初你的身份是我告訴你的。如今，你既然又問起來，我也沒有什麼好隱瞞。深邃的眸子裏似乎印出了往昔的記憶，男子的唇邊浮起了淡淡的笑意。安叔的笑總是帶著疏離，但史凜之能夠看出這般笑容的確發自內心。你的母親，貞和是個美麗的女子，大概這世間沒有男人能不為她著迷。當初我也是自願跟著她，為此，我放棄了身為男人的最大的尊嚴，我沒有生育能力。可是，伴著她，看她快樂，這於我來說具備著更大的意義。當初，她和先帝住在山間的日子裏，我一直在暗處保護著她。你，是我看著她生下來的。也是我親手將你送去了那個寺院。並且，帶著她重新回到了殷帝身邊。她提的要求，我從來都沒有能力拒絕。
    史凜之在想，是什麼樣的女子，能讓安叔這般似乎對任何事情都不放在心上的人露出這般微妙的表情。即使他失去了那樣多的東西，也重來沒有真正得到過那個女子，他在憶起她的時候，神情裏居然有著幸福。
    安叔，我可否見見她，我的親身母親。將煮好的茶遞給對麵的人，史凜之用最為平淡的聲音開口，並未對剛才聽到的事情發表任何言論。
    她是你的母親，你自然有權利見她。依舊還停留在剛才回憶的溫暖裏，白衣的男子低頭啜了口杯中的香茗。能再見到你，她也許會很開心。
    知道了自己可以見到貞和。史凜之隻是低頭喝著自己杯中的茶水，便不再言語。待一杯飲完，起身告辭。那麼，麻煩了，安叔。
    坐在回府的馬車上，史凜之撥開車簾，看著屋頂上的積雪和簷子上的冰柱，輕身歎氣。為何自己原本平靜簡單的生活會變成現在這般糾纏不清的態勢，好像越是去牽扯越是會牽扯出更多的東西。總是這樣，總在下定決心做下某事的時候牽連出千萬種事情關聯。好不容易做下的決定就這樣輕而易舉的粉碎。人活於世，要真能做到隻顧自我的活著，是需要多大的勇氣。
    放下車簾揉了揉額角，他現在最想做的隻是好好的睡一覺。若能無夢，自然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