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他這番恭維，白汶麵不改色，拱手一揖，“殿下謬讚，老朽愧不敢當。隻是，待貴客前來，殿下當以禮相待。”虎死猶有餘威，何況這隻是一隻裝死的猛虎。
    雖然天闕皆謠傳他乃是舉世無雙的昏君，不但荒淫無度，更置江山社稷於不顧，令太後一黨把持朝政。數萬裏山河，千年滄海，已是袖中雲煙，彈指過。而目前為止，據他從各方接到的情報來看，君墨寒的深淺非他表現出來的那般不堪。
    “這是自然。有先生在，吾心可安。憑先生您的能力，定能說服他與我合作。”慕容沉煌對這位連他父王都要忌憚三分的老師深信不疑，輕輕一低頭，攬袖而起，舉止從容不迫，翩然怡人，清雅的風華倒叫白汶微微詫異。
    “殿下…”白汶看著慕容沉煌大步跨出，欲言又止。慕容沉煌越是沉不住氣，他越是有機可乘。對於養尊處優，不懂得居安思危，直到被人踢下王座，才後知後覺的慕容沉煌來說，自是看不到別人內心深沉的一麵，以至於白汶不去理會西戍滿堂文武大臣的質疑，主動去慕容馳麵前請纓做他的導師，為己謀利。
    夜羽淩遠遠便見慕容沉煌往這邊走，手底一鬆，將馬韁扔到近旁一黑衣人手中，他眉梢微聳，輕吐了口氣，總算不辱使命，將人給殿下帶了回來。然而，他才剛跳下馬車，身後的一柄軟劍如靈蛇纏來，立刻卷中他的劍鞘，拋落在地。
    青衣靈動飄飛，輕旋而過落在駿馬之上，靜香俏眉斜飛，譏笑道：“看你武功也不過如此，我家主人說了，你們殿下若不肯親自來請，我們便隻好打道回府。”
    聲音雖不大，卻在空曠的平地裏異常清晰，自然也落到遠處慕容沉煌的耳中，原本加快的腳步，在車簾飄起時，瞥見到俊眸中那抹嘲弄後明顯一滯。
    夜羽淩劍眉半蹙，被一女子羞辱已是難堪至極，更可惡的是他一開始竟沒察覺出她會武功，可見對方實力遠在自己之上，他揮手示意兩名黑衣人打馬先行，神情中頗有些陰狠的模樣。
    靜香一眼識破他的用意，在馬鞭揚起之時，便彎腰往後一折，整個上半身幾乎貼地而行，她拾起一枚石子，手指一撚，擊向夜羽淩手腕，卻被他側身躲開，她隨即單掌往地上一撐，借力回旋，反手將馬鞭奪去。
    夜羽淩被迫隻能用雙掌還擊，青衣黑衫，此守彼攻，數十招過後，但見靜香袖袂飛舞飄揚，層層青影中，玉掌急吐，上下翻飛，一股勁氣遙遙逼住他：“不要自取其辱！”
    夜羽淩本是征戰沙場的將軍，受恩於慕容沉煌，得三尺風華賣與帝王家，一路意氣風發扶搖直上成為軍中翹楚，不料一日之內竟屢次被女人輕視，自尊受辱，便顧不得男女之別，欺身上前，奈何袖風淩厲，不敢直掠其鋒，隻能抽身躲避。
    君墨寒就坐在車內，安靜地注視著她和夜羽淩周旋，唇畔笑意清朗而柔和，似風輕雲暖，山高水闊。
    眼見青影疾閃，肩頭一緊，已被扣住，夜羽淩眼中終於掠過一絲驚怒，“早知道如此，一開始就該殺了你。”
    靜香纖指疾收鎖住夜羽淩的肩頭，又抬手封住他身上幾處要穴，“你還看不明白嗎？如果不是我家主子自己願意，即使是你們老國主慕容馳親自派八人大轎來抬，也請不動他。”
    便在這時，靜香發現斷崖之上，不知何時又湧出了幾名黑衣人，一個個持刀攜劍，將馬車圍在中間，秀眸一垂，她往車內瞥去一眼，莞爾笑道：“看來皇上說的沒錯，這位尊貴的殿下著實沒有將您放在眼裏。”說完，她才翻身躍回駿馬上，順勢將馬鞭對著空中一扔，青絲蕩漾在淺淡的金色光暈中，風姿清潔。
    當馬鞭擦著慕容沉煌的衣袂而過時，不知是因為陽光格外刺眼，還是寒風撲朔的原因，他棱角分明的臉上分明帶著淡淡的笑意，銳而冷。寒帝身邊一個小小的宮女便有如此矯健的身手，看來先生果然沒有欺他。
    他情知此次不聽白汶勸說，執意讓夜羽淩動用武力強行將君墨寒帶來已是失策，心頭電念飛轉，他快步向前，單膝一跪，故作驚慌道：“下麵不懂禮數，多有冒犯之處，還請君上莫要放在心上。”
    良久，不見車內有任何回應，等到山風漸起，日頭漸沉，車簾才慢悠悠挑開，君墨寒似乎被慕容沉煌的舉動驚到，以扇擊掌，“殿下此等大禮，君某可是受不得！”
    慕容沉煌低頭微笑道：“西戍原本就是天闕的國土，是家父一時糊塗，受小人唆使，才會擁地自立，妄君上寬容。”
    君墨寒俊眸含笑，掠過慕容沉煌身後的老者時，目光微微一凜，他環視著漠河上的風景，碧雲影裏，神態慵然閑灑，“好說，好說！隻是不知道殿下將君某請來此處所謂何事？”
    “自然是有事相求。”慕容沉煌依照事先白汶交待他的話一一道：“君上千裏迢迢遠道而來，想必不單單隻是為了欣賞漠河的風景。”
    君墨寒眼中笑意微微頓了頓，知道他終於開始說起正題，如玉的麵上，極淡的陰鬱一閃而過，“那請問殿下，君某又是為何而來？”
    “這…”慕容沉煌臉上頓時現出為難，便見一襲灰衣越過他走到君墨寒近前，俐落地給他行禮道：“君上乃大智大勇之人，自然明白我家殿下所指，作為交易的籌碼，殿下答應可以放朱木葵離開西戍。”
    “聽這位先生所言，想必已經知道朱木葵已率領東部各族投靠我軍，殿下何以料定朕會答應你的條件？”語氣陡然一冷，君墨寒的臉上已不再是清風朗月般的幽雅，絲縷鋒芒，流落於煙嵐淡籠的俊眸之中。
    白汶眼角微挑，暗歎此人果然不好應付，簡直笑裏藏刀防不勝防，他旋身向左，一指東方峻嶺之中連綿千裏的烽火高台，“朱木葵已是強虜之末，但君上仍肯收留他，必然是因為他對君上還存有可利用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