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一聲怒喝硬生生阻住了江碧雲靠近的腳步。
    “小姐，快走吧！公子最不希望的就是讓你看到這些。”蔚無痕不假思索地催促，身後少年急促的呼吸聲，讓他湧出強烈的不安。
    江碧雲迅速抬頭，直盯著蔚無痕的眼睛，卻在那警告的目光中，放棄了心裏的堅持。勉強站穩腳步，她咬唇點了點頭，轉身的刹那卻早已淚流滿麵。
    隨著關門聲響起，最後一縷夕照被碾碎，房間裏頓時變得一片死寂。重帷影綽，遮住了所有的視線，蔚無痕站在簾外，心急如焚卻不敢妄動。燈影挫了挫，他鬥膽提起袖子碰了碰落帷，指尖才觸到，便聽到江流軒冰冷的聲音夾雜著怒意丟來：“走開。”
    說罷，江流軒猝然起身，幾口鮮血噴濺在帷幔上，一片觸目驚心。蔚無痕看著瓣瓣紅梅落在月白衣袍上，端著藥盞的手忍不住微微顫抖，“公子，您的病情不能再拖了。”
    “我自有分寸。”他低聲喝止，聲音虛弱地近乎聽不清晰。額前冷汗涔涔，他緊握住雙拳，蹙緊的眉顯然是在忍受著某種巨大的痛苦。
    “公子…”那隱忍的表情，讓蔚無痕心頭一痛。
    這麼多年了，蔚無痕始終陪在他身旁，看著他一次次在死亡邊緣徘徊，一次次在鮮血中清醒過來，墨眸中始終殘留著淡淡嘲弄的色彩。每一次當他用這種眼神看向自己的時候，蔚無痕總會在那堅冷的目光中低下頭去。
    “出去。”一隻手閃電般飛過，一晃便纏住了蔚無痕的喉嚨，他麵無表情地目視前方，臉上冷漠如霜。
    蔚無痕渾身如墜冰窖，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放下藥盞，沉默地退了出去。
    掌心附上燭火的微光，整個房間頓時被黑暗籠罩，一種探不到底的暗。
    蔚無痕站在門口，隔著遙遠的距離看著屏風上那個清瘦文弱的影子。他一直不明白，是什麼力量居然支持這樣一個脆弱不堪的人，活到了現在。
    但即使這樣，你還能走多遠呢？蔚無痕不想去問，因為答案一直在他心裏。
    屋外，微風輕拂，花香氤氳，搖曳著繽紛的光影。飄飄搖搖間，有絲竹之聲斷斷續續地傳來。
    江碧雲靜默了稍許，方抬起步子往梅林外走去。子姝緊緊地跟在後麵，一邊講述著晚上的一些安排，一邊向她報備著今晚到府的官員。
    默默地聽子姝說完後，江碧雲不得不感慨世態炎涼，樹倒猢猻散莫過如此吧！
    前院，賓客都在梅園裏飲酒聽曲，縱眼望去，皆是些無權無勢的地方官員。江碧雲跟江淮安請安後便棲身在薄綾後麵，隻因尚待字閨中的她，是不能拋頭露麵的。
    戲台後，柳照已裝扮妥當，待鑼聲過後，一曲開唱：見宮娥每簇擁將，把團扇護新妝。猶錯認定情初，夜入蘭房。可怎生冷清清獨坐在這彩畫生綃帳！
    耳邊聽著纏綿婉轉、柔漫悠遠的曲調，江碧雲有些微微失神，再聽到‘我在這廂，你在那廂，把著這斷頭香在手添淒愴’時，不禁觸景生情，潸然淚下。
    早在日前，江淮安便已知會過她，準備將她送進皇宮，獻與皇上，世人皆知，天子雖然年幼，卻終日流連花叢，不問朝政，才致使太後一手遮天，整個朝廷烏煙瘴氣，貪官佞臣肆意橫行。
    讓她以後終身都要侍候這種人，她心裏是千般萬般的不甘，卻無可奈何。
    借著月光，她向戲台上的人看去，錦雲青袍，神情清雅俊朗，與初見時一般無二，一種無法言喻的情緒慢慢湧上心頭，她垂眸輕笑，神態優雅從容，唯獨眼眸深處那抹苦澀似濃霧般彌漫不散。
    子姝在旁邊細細地觀察著她的神色，略有些擔憂地提醒：“小姐，柳師傅唱完這一去就要走了，您有話要我帶給他麼？”
    風輕，雲淡，一室寂寥。江碧雲笑了笑，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