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麵的梨花木門上，裱糊著綾絹，用淡墨勾勒了幾枝白玉梅，手指輕叩在門扉上，江碧雲微微垂眸，暗自沉思了片刻，方才緩緩推門而入。
    簾卷西風，一股潮濕的氣息撲麵而來，江碧雲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屋內很靜，連呼吸似乎都變成了一種浮躁，沒有一絲光線，也沒有一絲聲響。
    六曲連環接翠帷，猶見墨痕花濃，淡煙絲雨盤旋其上，流水飛花暗行其中，依稀可以感覺到作畫之人孤高聖潔的心境。
    不知過了多久，江碧雲突然發覺屋內亮堂起來，燭光驅散了黑暗，卻掩不住她眼底的驚慌。燭光落在那人臉上，朦朧中染上一絲清冷的安定。
    江碧雲慢慢坐在那人身旁，並不說話，隻是細心地將滑落的被褥重新蓋在他身上，過了好半晌才悶悶地道：“怎麼不好好照顧自己，著涼了怎麼辦？”
    那人淡然道：“無所謂了。”聲音裏一片沉寂，密長的睫毛微闔，遮擋了所有的情緒，包括痛楚。
    淚，碎玉般滴落衣間，江碧雲扭過頭，不願再麵對黑眸中那抹幽深的孤寂，茫然問：“你是不是在怪我？”
    “沒有。”那人依舊淡淡道。目光融進身後的黑暗中，沉澱著一瞬的黯然。
    聞言，江碧雲有些錯愕，垂眸看著地板上細長的投影，聲音微微顫抖：“可是，躺在這裏的人本該是我。”
    “那又如何，總有一個人要死的。”他緩緩道，抬手擦了擦江碧雲臉上殘留的淚珠，目光是亙古不變的清冷，薄唇微挑，閃出一抹冷笑，“姐，別忘了，我和你都隻是棋子！隻是，顯然我這枚棋子的利用價值高一點，但總會走到盡頭的。”
    聽到笑聲，江碧雲略微側首，望進他墨黑的眸底，似古井般幽深，無情無緒，讓人迷失其中，卻又不知不覺安定下來。
    十幾年了，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笑，盡管這笑容，也是如此的清冷入骨，似把利刃，狠狠地紮在心底最柔軟的地方。心中微微動容，想起今日江淮安大張旗鼓的為她舉辦壽宴，她輕聲歎道：“父親雖官居丞相之職，但無實權，今日宴請百官，無非是借機拉攏一些勢力。”
    他斂衽而起，燈光下，銳利的眉峰隱透沉斂，無形中散發出一陣令人心折的氣勢。語音平靜地道：“如果我是父親，便會把你送進宮。”
    這樣就可以減去那人的戒心，相國府或許還能有一線生機。
    江碧雲完全沒有想到，這個足不出戶的弟弟，對朝廷的事情竟然如此了解，而且短暫的時間裏便已經想出了解決之法，震驚之餘卻忍不住駭然。
    如今相國府可謂四麵楚歌，太後雖然表麵依舊很重用這個所謂的兄長，實則任背後的黨羽的不斷打壓相國府本就急劇收縮的勢力。
    若有心人觀察，必然會看出相國府已不複昔日輝煌，若非江淮安入朝期間，結交了許多正義之士，太後想要拔出這根眼中釘，雖迫在眉睫，卻恐留後患，才一直遲遲不肯下手。
    然而，接下來的話更是如記驚雷在江碧雲的心底炸響。
    “可是，就算你願意，他們也不會給你這個機會。”他微微冷笑，漠然之中帶著淡淡的憐憫，那目光清醒的竟讓江碧雲感到一絲畏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