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暮裏，一朵初開的石榴，微風中，似一縷鬼影不甘心地鑽進人的瞳孔裏。
    風裏，飄轉著衣袂。
    傾雨蹲在地上，纖手無聲地在衣袖下動著，速度快的驚人。
    滿院細碎流轉的花瓣不時飄落她的肩頭，她卻懶得去拂，不經意抬頭瞥見那穿著大紅衣袍，手持花槍的少年時，眸中笑意輕盈蕩過。
    “怎麼樣？好看麼？”宇昊天舞了兩下花槍，彤紅的夕照落進那雙闃寂的雙眸裏，搖曳出繽紛的色彩。
    “不好看！”傾雨搖了搖頭，抬手擦了把汗，繼續埋頭捏自己的泥巴，略顯青澀的臉上，因為忙碌而透著微紅。
    “你捏的什麼？房子麼？”宇昊天淺淺笑著走過去，花槍在手中一旋，插進一旁的泥地裏。
    “恩。”傾雨懶懶地應了聲。抬眸時，有清冷的光透出，似一抹寒夜中的雪，白的刺目。
    那麼銳利的鋒芒出現在一個年僅十四歲的女孩身上，格外地震進了宇昊天的心間。
    “要給誰住呢？”宇昊天緩緩地問，有些好奇地彎下腰，瞳孔裏倒映著傾雨單薄卻堅定的影子。
    傾雨的手一頓，驀然轉過頭，滿目的歡喜盡化迤邐淒清，“給死人住。”一用力，本來成型的房子立刻變成一團亂七八糟的爛泥巴。
    夕陽西下，幢幢暮靄自西天蔓延開一片無邊的昏暗。
    宇昊天視線有著瞬時的沉甸，從泥團上漸漸轉到傾雨灼爍的眸子裏，忽而笑道：“那我捏座大房子，將來我們一起住。”
    傾雨一愣，怔怔看著那修長的白手撿起自己丟在地上的泥巴，切切抹抹捏了幾下，很快一座造型恢弘的房子就出來了。那才是人住的房子，有寬闊的庭院，精致的籬笆欄，還有一高一矮的兩個小人。
    “怎麼樣？”宇昊天站起身，就想邀功，鬢發在暮色裏煙波般動蕩。
    “謝謝。”傾雨低下頭，若有所思，略顯蒼白的臉上，漸漸彌漫出一種難以言明的憂傷。很久，似乎想起什麼，仰起臉，問：“這戲服是誰給你的？”
    “師傅啊！”
    正說著，柳照從院牆的拐角處走來，一邊笑，一邊對著宇昊天嘖嘖稱讚：“看你這身子骨架，倒是武生的好材料。”
    宇昊天一聽，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傾雨淡淡看了半晌，隻覺這人怎麼這麼笨，於是扯過他來到柳照跟前，笑道：“師傅。他還會耍花槍哩！”也隻有在麵對柳照的時候，傾雨才會流露出該有的孩子氣。
    “傾雨似乎很滿意你這個大師兄啊！”微笑著，柳照攏了攏傾雨耳後的碎發。
    “師兄？”傾雨皺了皺鼻子，明顯的不願意承認這個身份，撇撇嘴道：“明明我才是你的徒弟。”
    “可是，昊天年紀比你大啊！”柳照的語氣是溫和的無奈，“反正師傅隻疼你就是了。”
    哼哼兩聲，傾雨這才滿意地將頭埋進柳照的臂彎裏。隻有這樣她才能感覺到一絲溫暖，才覺得自己與街市上那個乞丐是有區別的。
    乞丐沒有家，她有；乞丐沒人疼，她有。這樣很好。一直很好。
    柳照看了看宇昊天，見他目光裏沉浸著微弱的傷感，於是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溫言道：“以後就安心住下來，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就忘記吧！”
    可是有些事情，即使你想忘記卻揮之不去，它就像開在心裏的花朵，即使荼蘼也不會凋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