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裏很幽暗，隻潛入寸許淡薄的夕照，但傾雨還是看清楚了草席下的那個人。潑墨般
    的烏發散落糾纏，遮蔽了大半眉目，穿一身黑色滾銀邊的細軟緞子，足底蹬一雙黑色軟靴，倒也不像是窮人的模樣。
    站在乞丐身後，傾雨彎下腰，湊近了仔細看，眉清目秀的，竟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年，隻是雙眼緊閉，嘴唇因為脫水而翻卷著，顯然已病入膏肓。
    傾雨伸手在那張蒼白的臉上撮了撮，是溫熱的，確定不是死人後，她舒了口氣，緩緩露出釋然的笑。
    都說碰了死人是件很晦氣的事情，所以傾雨嘴角一挑，毫不猶豫地轉身，邁步。奇怪的是，傾雨的腳抬了半天卻沒有踩在實地上，虛的很。目光一垂，傾雨的臉頓時難看起來。
    “公子，你救救他吧！我給您磕頭了。”乞丐說完，‘噔噔噔’一連磕了三個響頭，聲聲震耳。
    耐不住乞丐不依不撓的哀求，更主要的是自己的腳還抱在乞丐手裏，傾雨無奈地歎氣：“他是你什麼人？”
    聞言，乞丐的眼神閃了閃，往牆角縮了縮，“他隻是我從山溝裏撿回來的。”
    一個雙腿的殘廢的乞丐居然從山溝裏撿了一個半死不活的人回來，傾雨不知道是該心生敬佩，還是大罵乞丐一聲‘不自量力。’他乞丐可以多管閑事，可傾雨不認為自己有一顆菩薩心腸，笨到把麻煩往身上攬，於是堅定地說：“我不會幫你的，放棄吧！”
    乞丐似乎認定了傾雨就是好人，不住地磕頭，儼然一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架勢。眼見鮮血在地麵烙出朵朵鮮豔的花來，傾雨仰頭望天，無奈地長歎：我怎麼這麼倒黴！
    黃昏，上了燈。知了在枝頭叫的不亦樂乎。
    傾雨坐在院子裏，不時回頭瞅瞅那扇緊閉的門，窗花上幹淨的沒有半點雜物的影子。事後想想，她怎麼就答應了那個乞丐把一個素昧平生的人帶回了戲班。要是讓師公知道，她的屁股少不得又要開幾朵花。
    就這樣，傾雨借口不舒服，躲在房間裏戰戰兢兢過了兩天。
    終於，第三天傍晚，他醒了，幽黑無垠的眼眸帶一點試探，靜靜地瞅著傾雨，不聲不響。
    傾雨想他大概是渴了，於是從案上倒了杯水，灌入他嘴裏。他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唇，仍是不語。
    傾雨又想，他大概是餓了，於是‘咚咚咚’跑到廚房，舀了碗稀飯又給他灌下。好歹折騰了一晚上，他終於開了尊口，喑啞地道了聲‘謝’。
    畢竟還是十四歲的孩子，傾雨累的氣喘籲籲坐在凳子上，拿眼睨他：“不用謝我，以後記得感激我就行。”表情孩子般天真神氣。
    “好。”他鄭重點頭，然後眼睛一閉，昏迷。
    當傾雨跑到床邊，看到被鮮血浸染的被子時，她終於意識到自己撿了個多大的麻煩回來。
    “救命啊—”長夜裏一聲淒厲的呐喊拖著長長餘音，衝破屋簷襲向夜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