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如此可悲可憐又可厭的活物，渾身上下長滿膿瘡，雙腿自膝蓋以下被人打斷，流著烏黑的血，破爛的粗布衣物裹著臒瘦的身體，可即使是這樣，也遮不住身上糜爛的臭味。
    人人掩鼻而過，不願多看一眼。然而，他卻一直在無盡的咒罵與嫌惡中存活了下來，生命頑強的近乎諷刺。
    傾雨站在街角，手裏拿著串冰糖葫蘆，青澀的臉上，笑意繾綣，看著鬧市裏匍匐在地上四處乞討的乞丐，表情寧靜的近乎漠然。
    有些人，即使再醜陋，看習慣也就木然了。就像傾雨，她每次出來溜達，都會看到那個乞丐，手裏抓著一隻又破又舊的碗：“大哥，大姐們，行行好……”
    然而，傾雨隻是看，不笑，也不靠近。傾雨不同情他，這樣的情緒看起來太過虛偽和蒼白。她，也隻不過是個眾生，老天手中的一顆棋子。
    ‘哐’，一隻腳把乞丐踹到了地上，“臭要飯的，快點給大爺滾開，少在這裏觸人黴頭。”那人是這條街出了名的流氓賴四，傾雨認得他，於是笑笑，吞下一顆棗。很甜，又有點酸，傾雨微微蹙眉。
    這樣的事情，乞丐大概經曆了不少，識相地討饒，然後瑟縮著，爬進旁邊菜販的攤位下麵。菜販子一驚，忙抄了把扁擔出來，一邊扇鼻子，一邊罵道：“你個臭要飯的，還讓不讓老子做生意了，還不快點給我滾出來。”
    一陣哄堂大笑。直到乞丐拖著畸形的身子狼狽地爬進了巷子裏，看熱鬧的路人才漸漸散開。
    傾雨很好奇，每次那個乞丐受到羞辱都會爬進那條又黑又臭，連野狗都不願意跑進去的巷子裏。於是吞下最後一顆棗，她偷偷地跟了進去。
    ‘咕嚕咕嚕’，溝渠裏翻滾著無數的蛆蟲，不斷掀起衝天的惡臭味，傾雨艱難地呼吸著，揮動衣袖趕走想要靠近的蚊蠅，卻不知不覺越走越深。
    乞丐正躺在稻草堆上，旁邊放著塊破草席，鼓鼓的，不知道蓋了些什麼。想來一個乞丐也不會什麼好東西，多半是些破銅爛瓦，殘羹剩飯。
    走的近了，傾雨才發現乞丐正睜著混濁的雙眼看她，驚疑而恐懼，雙手撐著地麵，作勢要逃。
    傾雨叫住他，纖細的小手在腰兜裏一摸，掏出三枚銅錢來，彎腰放進那隻破碗裏。
    “多謝公子大恩大德，您是好人，一定會有福報的。”乞丐一邊道謝一邊磕頭，因為激動那雙混濁的眼睛裏有著瞬間的光亮。
    “好人？”就因為她施舍了一個乞丐幾枚銅錢，就換來一個好人的稱號，那麼這所謂的好人未免也太廉價了。傾雨揚了揚唇，眼睛裏一點晶光，透著與年紀不符的深邃。
    嗡嗡蚊蠅繚繞，熱情的好像在迎接貴客，又像是爭食著豐盛的晚宴。傾雨蹙緊了眉尖，有些難以忍受，轉身欲走，卻聽到身後乞丐的聲音歡快的響起：“狗兒，咋們有錢了，我可以帶你去看病了。”
    狗兒？誰會取這樣的名字，真夠可笑的！傾雨的好奇心漸盛。有句話叫做好奇害死貓。當傾雨轉過身時，她深刻地理解了這句話的含義。
    乞丐抖索著手將旁邊的草席拿開，腐爛不堪的臉上蠕動著傾雨理解為叫做欣喜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