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死的資格…”
    蘇旋的聲音一直回響在自己的腦中，淩月焰發覺自己竟記不得昨夜是怎麼回到房間的，不僅如此，一向睡眠質量極好的他竟因為一句話而徹夜未眠。
    一聲苦笑，他喚來侍從，洗漱之後讓王府總管安排蘇旋進宮的事。對於這個年輕的總管孫昊他非常信任，他是母妃喪失生育能力之後，父皇為母妃從乞兒中挑選出的那些孩子之一。
    其實，父皇能夠如此順利的將他安排在太子的位置上，很大程度上都得力於曾經的那些孩子們。對於他們，母妃給予他們的不僅是榮華富貴，也不僅是發展自身才華的機會，更重要的是給了他們一個家。這是再多的錢財名利都替代不了的，也因此他們真心實意的喜愛著母妃，成人之後也都全心全意的為母妃辦事。
    而在他們之中，孫昊不算最優秀的也是最優秀的幾個之一，在那些孩子中他算是年齡較大的，加之其人有著與年齡不相符的沉穩，一直以來都是那些孩子們眼中的大哥。
    見到淩月焰如此疲累的模樣，孫昊有些擔心，隻是他還沒說出口便被淩月焰阻止了。他雖把淩月焰當做弟弟，不過他卻不知淩月焰是否把他當作哥哥，畢竟一個主一個仆，而他又不是姚子涵。
    跟隨孫昊離開房間，踏上上朝的馬車，淩月焰一直在思考那句話的含義。照理說，蘇旋是殷春三皇子，雖然母妃早逝，卻又關愛他的父親，疼愛他的哥哥，依賴他的弟弟，癡戀他的愛人，這麼說來也算是解釋了他那麼說。可，他總覺得有什麼不對的地方，蘇旋說這句話的時候雖然在笑，眼底卻是一片堅決與悲痛，似乎背著什麼沉重的枷鎖。
    拍了拍自己的臉，深深吸了口氣，淩月焰告訴自己冷靜，他還有重要的早朝，如果想知道蘇旋的事，今天回去後去問問離非。
    早朝結束的很晚，倒不是要討論的事很多，而是那些朝堂高官們互相攻擊，至於原因嘛，無非是關於自己這個太子，這讓淩月焰很頭痛。也許因為如此，早朝一結束他便急急來到宮門。
    他到時，王府的馬車已經在等候了。上了馬車，淩月焰與蘇旋打了招呼之後便讓車夫駕車進宮。
    “昨天沒休息好嗎？”雨旋溫溫開口，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疲憊的淩月焰，在他眼中這個人一直都是精神充沛的。
    “算是吧。”淩月焰有些無奈的開口。
    以為淩月焰是因為太子職務才如此疲累的雨旋勸解道，“身體是革命的本錢，身體都沒了，你拿什麼來當好這個太子，又拿什麼挑起冰塵一個國家。”
    淩月焰有些慶幸雨旋沒有猜到自己疲憊的真正原因，“你說得對，不過，我有些好奇，以你的能耐大可自己挑起那個擔子的。”
    雨旋坦然一笑，“那不是我的追求，而我也沒有繼承的資格。”知曉淩月焰想說什麼，雨旋解釋道，“殷春的確沒有嫡長子繼承製，楓哥在接受太子之位時也向父皇問起過，但我早就棄權了。”
    淩月焰一愣，不是因為雨旋的話語，而是因為雨旋的神情。眼前的人確實無意於那個位置，但他那種堅決、悲痛的眼神，虛無縹緲的氣質，讓淩月焰很想追根究底。但他終究沒有過問，而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為何在開口之前便沒有了勇氣。
    車夫的聲音傳來，淩月焰下了馬車，帶著雨旋走進了莫雲宮。他帶蘇旋來的事今天一早便讓人通知了雲妃，此刻走進莫雲宮侍人便將兩人領進了正廳。
    “蘇旋見過雲妃娘娘。”畢竟是在冰塵，雨旋沒有絲毫造作，很是禮貌的鞠躬行禮。
    見到淩月焰帶著一個白衣人到來，雲妃便猜到了白衣人的身份，“蘇公子請坐，今天讓月焰帶你來隻是為了滿足一下我這做母親的好奇心罷了，還請蘇公子不要介意。”
    “娘娘嚴重了。”雨旋微笑著回答，不明所以，他不想與雲妃接近，雖然眼前的女子十分溫婉。
    雲妃沒有在意，微笑著讓兩人坐下，便讓人送上了事先準備好的吃食。
    淩月焰也感覺得到雨旋的那份疏離，見自家母親並沒有太過在意他也不便挑明。
    雲妃微笑著詢問雨旋情況，雨旋雖有些下意識的疏離卻依舊淡笑著回答，看似平和的氛圍淩月焰卻有一種劍擄拔張的錯覺。
    “蘇旋，你也嚐嚐，娘這裏的糕點味道不錯呢？”不明所以，淩月焰開口勸解，似乎想打破那種不和諧的氛圍。
    雨旋沒有動手，隻道，“抱歉，蘇某不愛甜食。”
    淩月焰並沒有懷疑，他雖然沒有覺得自己一個大男人喜愛甜食有什麼不對勁，但他還是清楚喜愛甜食的男子本就不多。他說這話真正的目的本來就不是讓蘇旋動口。
    雲妃神色有些複雜，“蘇公子似乎在逃避什麼？”
    “有嗎？隻是喜好不同罷了。”雨旋依舊是職業性的微笑，心中卻閃過一絲哀痛。他並非一直不愛甜食，隻是那件事後他就下意識避免，平時易昭他們為自己準備的糕點也都會回避甜食。
    “隻是喜好不同嗎？”雲妃聲音有些變異，“這不同的喜好與你的過去有關嗎？”
    “又有如何，沒有又如何？”
    淡笑依舊，聲音卻顯得寒冷，淩月焰有些發愣，“蘇旋…”開口製止，他不希望蘇旋與娘有什麼矛盾。
    “我沒事。”淩月焰的話讓雨旋稍稍恢複了些自製，不過他卻沒有再留在這裏的勇氣了，剛剛那一刻他明白自己為何不願接近雲妃了，雲妃讓他想起了那個人。“若是娘娘沒事的話，蘇旋還是告辭了。”
    過於強硬的辭行，淩月焰完全摸不著頭腦，雲妃卻像是胸有成竹，“我讓你想起了什麼，殷春三殿下—莫雨旋。”
    冷冷的看著雲妃，雨旋陷入了警戒狀態，無論雲妃是怎麼知道他身份的，他都不應該小看眼前的人。至於他為何不辯解，在他看來那是沒必要的，雲妃的眼中沒有絲毫懷疑的意味。
    第一次見到這樣的雲妃，淩月焰隻有不解，但也隻有一刻，下一刻他想的便是如何讓母親放下那個想法，“娘，你說什麼呀？蘇旋怎麼回事殷春皇子呢？”他的語氣沒有絲毫懷疑，即使知道蘇旋就是莫雨旋，對他而言，蘇旋就是蘇旋，莫雨旋就是莫雨旋，他不會把這‘兩個人’化等號。
    雲妃溫柔一笑，眼底卻隻有冰寒，她並沒有懷疑淩月焰對自身話語的不相信，“月焰不知道也很正常，對於情敵，他怎麼會將真實身份告訴你呢？”
    “娘…”心寒，心痛，淩月焰眼神忽然一轉，“就算如此，娘何必要說出來呢？”
    “為什麼嗎？”轉向雨旋，雲妃一片冰寒，沒有了所有的溫婉，“為父報仇。”
    冰寒至極的話語剛剛出口，雨旋便感到自身血脈紊亂，身體裏仿佛有千萬隻小蟲在奔忙，撕咬。蒼白的臉色，痛苦的表情讓淩月焰沒有反問雲妃話語的時間，“蘇旋，你怎麼了？”
    “你下的蠱，對嗎？”顫抖的聲音緩緩流露，雨旋還是朝淩月焰露出一個安慰的笑容，不過這個笑容印在淩月焰眼裏，並沒有讓他有絲毫心情好轉。
    “不愧是毒醫傳人，不，應該是鬼醫傳人才對。”頗有些讚揚的話語，雲妃沒有絲毫感情的看著強忍痛苦的雨旋。見雨旋沒有絲毫疑問，“你似乎不想知道本宮是怎麼知曉你一切的呢？”
    強忍著痛苦坐回凳子，雨旋帶上職業性的微笑，“不必，我已經猜到了。”
    “哦。”雲妃眼神微微一轉，“本宮倒要聽聽。”
    “很簡單。”伸手扶住胸口，雨旋越發平靜，“你那‘為父報仇’四個字已經告訴了我你的身份。死在我手中的人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但能有你這麼大女兒的人隻有一個，慕容莊主—慕容輝，這是其一。而您口中的鬼醫傳人，表明了知曉我是從鬼醫那兒知道幽燕蠱母子蠱的破解之法的，你本身又如此通曉毒蠱之術，你母親的身份也就悄然若揭了，蠱醫聖母兩大弟子之一，慕容山莊莊主夫人—關陽。至於你的身份嘛，如果雨旋沒猜錯的話你便是23年前便‘過世’了的大小姐慕容雲非。”
    他也是在聽到雲妃那句為父報仇的言語後才想通的，所謂最危險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想必當時關陽並沒有真的從慕容山莊逃離，逃離之後便來到了皇城，若是這樣也難怪冥靖查不到關陽的下落。至於慕容雲非、蠱醫聖母的存在都是他在調查關陽時才知曉的。
    “嗬嗬，三殿下真的是如傳說中一般呢。”雲妃並沒有因為雨旋的話有所詫異，這些都是她意料之中的事，“那三殿下也該知道自己是怎麼中蠱的了？”
    雨旋呼吸有些急促，臉上的淡笑卻沒有消逝，“自然，打從我一進入這個房間，你的目的就已經達到了。”他沒有說明，他所猜到的答案對淩月焰來說太殘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