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哢嚓”的微響，是身後的門被帶上。莫南整個人跳了一下，很快就又平靜。他沒有往回看，而是把目光落在三兩個湊成一堆趴在扶欄上的男生身上。他們的臉上洋溢的是看槍戰片時的激奮，揮舞著手臂，嘴裏倒豆子濕的蹦竄著聲響，閃著光亮的眼明晃晃的刺目。
    莫南的後背抵在門板上，不敢動彈。他聽到整棟樓都在歡暢，熱騰騰的歡暢，可，這歡暢明顯的不屬於他，他要做的應該是立刻擰開門把逃進去。
    但，莫南沒有動。
    “莫南，快，一塊兒下樓去。江浩那王八羔子終於給瘋子捅上了！”
    是誰的歡喜響在耳畔，胳膊跟著被用力一拽，身子就被帶著撲出去。可也不過就兩步，身形很快就穩了下來。莫南什麼也沒說的掙開桎梏，深陷的眼底是駭人的空洞。
    “莫南，你……”那人轉身似是想訓上莫南幾句，可回頭看到莫南是一臉慘白到不像個活人，不禁就顫栗了幾分。他吞咽下幾口唾沫，壓低著嗓子問：“沒事吧，你！”
    “沒，沒事。你剛剛說的什麼？”
    扯出的笑，猙獰在臉上，莫南渾然未覺。他向扶欄走去，入目的是底下黑壓壓的人群擠作一堆，分不清誰是誰。
    那人跟著莫南走出兩步，目光上上下下將莫南打量後才遲遲疑疑的開口：“那個瘋了的陳老師聽說是在排球館旁邊的涼亭裏撞上的江浩，一路你追我趕的居然就跑到這樓下。江浩大概是想跑回宿舍躲躲，誰知道在門口給絆了一下，就正好被追上來的陳老師給抓著，連捅了好幾刀，好像腸子都流出來了。”
    莫南在最熱鬧的人堆裏看到了不久前向他問路的落魄男子。他和遇見的時候沒有多大的區別，隻外套上染了潑天的鮮紅，美到奪目。
    他此刻歪坐在地，右手上還握著把刀。盡管有著距離，但莫南卻奇異的可以看清上頭滾動的血水，妖冶的綻放。他的身前，佝僂著一個人，或者可能隻是具屍體，被衣服包裹著，隻看到發絲在寒風裏招搖。
    男人的身側擠滿了人，一個壓著一個，可他們又好像是極有默契的與男人拉開距離，微小的幾公分，隔開的是兩個世界。
    “嘖嘖，江浩做人真TM的失敗啊，都沒人上去幫個手。我可記得瘋子頭一回砍人的時候可是被揍得不成人形啊。要不是怕擔上個打死人的罪名，恐怕……”話語在轉頭看到身側的人是莫南時戛然而止，雙唇翻動，卻遲遲吐不出話來。
    莫南倒是笑了，淺淺的勾在嘴角：“那天先動手的是磊子吧。他就是個炸毛脾氣。刀子那時還在人手上吧，他就硬是衝了上去，還真當就天不怕地不怕了。然後是誰？橙子，二楞，還是結巴？或許都是吧，幾個人衝上去揍一個連還手都不會的人，他們也英雄得起來，嗬嗬……”
    “莫……莫南”那人哆嗦著伸出手，卻僵在半途。他閉上嘴，什麼也說不上來，隻眼睜睜的看莫南臉上滑下兩道淚痕，蜿蜒著墜落在塵埃。
    他懊悔的，不敢在看莫南一眼，仿佛像是犯下罪惡。他痛恨自己因為一時興上的樂禍而讓同學回憶起最大的苦難。那是大夥兒無言下的一致沉默，小心的不願再度提起。他不記得事發後自己有多少晚沒睡，倒是那壓抑的悶虜獲了他很久。可，若是比起莫南，隻能說是微不足道。長了眼的都可以瞧出那之後的莫南根本就不能說是莫南。
    而記憶裏的莫南是什麼樣的？他皺著眉細想，才驚覺無論是何時的莫南，身側總有著不離的沈北在微微淺笑，大部分的時候還有祁陽，抬著下巴一副小少爺的模樣卻甘心做小尾巴的黏在莫南身後。
    那明明就該是三個獨立的個體，卻又分為和諧的融為一體。，缺了誰都會讓人覺得別扭。可，現在，永遠都隻剩莫南一個人闖入視線，空落落的一個人飄離。如同缺失了某些部分的莫南，陌生得隻能小心翼翼。
    有時，看著莫南一個人坐在教室裏專心致誌的抄著板書，他就會感到背後一陣的涼意。說不出為什麼，似乎好像會覺得莫南是在用一個人的身體將三個靈魂都盛載。但，在另一些時候，就又會覺得那軀體裏空空的神馬都已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