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如果承你吉言，我必定生死相依，讓你給我養老送終。”枯榮做了個鬼臉，要挾道。
    “好，如果我可以長命百歲，我是不介意讓你們這些個蛀蟲在我這棵大樹下乘涼的。”
    “好啊，做蛀蟲總比做大樹好，我寧可做一輩子的蛀蟲，開心的得過且過的蛀蟲。給——”將削了皮的香梨送到閬清的手中。
    “真沒追求。”閬清可惜地搖了搖頭，話頭一轉，“身體可曾恢複些許？”
    “無礙的，再休息幾個時辰，咱們就可以再試一試九難了。”
    “你不用急於一時。”閬清知道她身上負傷，怕她身體吃不消。
    “謝謝關心，我心裏有數的。”枯榮是不輕易說謝謝的，但此時的她戴著最誠摯的笑容，陽光灑在她光潔無瑕、精致無雙的麵上，格外可親——纖指拂上琴弦，一縷清音立時劃破空際。閬清一邊優雅萬分地小口享受著美味的香梨，一邊凝眸看著全神貫注的枯榮。她極少如此認真，即便平日裏總是沉不做聲地看似一心一意地做著例行公事，不出半分差錯，她的心其實並沒有靜下來過，閬清自認還有著點兒識人之明。她認真起來，很讓人信賴，她就那麼低著頭，用熟練的手法撥弄著琴弦，仿佛一切盡在掌控之中。這——讓閬清想起了一個人，那個叫做阿湖的妖孽。那個妖孽除了對白言，就數在撫琴的時候最認真，也最迷人。那個時候，就連龐大哥的光芒，也被他全然遮蔽了。
    枯榮的指尖，琴音連續迭出，如高山流水，如長虹貫日，將天地間靈動的氣息展現得淋漓盡致。她雖然閑庭信步般地信手拈來，但琴意裏滿滿都是蒼涼廣遼，天地開闊，其間的壯闊情懷，俯仰無懼，都讓人熱血沸騰，豪情萬丈。
    正所謂聽琴聽音，閬清從她的琴聲裏頭聽到的不僅僅是海天一色共長青的渺遠，更聽到了縱馬天下，逐鹿為王的霸道。難道是因為她久不曾練琴，所以生疏了？還是她根本就在偽裝，她的心中沒有仇恨並不是因為灑脫，而是因為，她的心已經被錦繡江河、大宋天下所充斥了？閬清的臉色變得有些難堪，這個不過十多歲的小丫頭，難道真的能夠鳳凰於飛，涅槃重生嗎？
    枯榮的青蔥玉指按下最後一個琴鍵，這才深深出了口氣，昂首一笑道：“我還擔心這首踏莎行不能成調呢。”
    “你彈得很好，很好。”
    “幹嗎那麼沉重？”枯榮終於還是發現了閬清的古怪。
    “沒什麼，我隻是在想你小小年紀如此造詣，將來必定成就一番事業。”閬清平靜自若地道。
    枯榮噗哧一聲笑了：“事業？我要什麼事業？那些個牽絆不過是過眼煙雲，我最喜歡李白的那句——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發弄扁舟。對了，清娘最喜歡哪個詩人？”
    閬清想了想：“杜甫。”
    枯榮單手支著下巴，一手劃過琴弦，緩緩道：“我不喜歡他，太悲催，太酸腐。”
    閬清哭笑不得地哂了她一句：“說得如此不屑，怕是我們家枯榮妹妹有經天緯地之才，不如賦詩一首如何？”
    枯榮哼了一聲，蠻橫道：“不屑為之。”
    “口氣太大可不是什麼好事哦。”
    “我知道，中庸之道才是我們華夏民族的立足之本。”枯榮擺出一副老夫子教訓學兒的姿態，讓閬清再次忍俊不禁。
    三日的時光轉瞬即逝，二人將重新包裹妥當的九難古箏埋入墳地，又趁著月色返回開封。
    ********
    開封城裏燈明火亮，全然不似郊外黑漆漆灰蒙蒙。幾天沒怎麼見人煙，重新入世，枯榮和閬清都感到無比舒適。
    竹小荷招呼著給閬清準備了熱騰騰的養顏粥，以及香氣撲鼻的沐浴裝備。
    枯榮則自己給自己置辦好泡澡工具，她習慣獨立，無人服侍，也無需服侍他人。緩緩把頭埋到水裏，讓全身每一處肌膚都被熱水包圍著，她舒舒服服地蕩滌掉一路的風塵。梳洗完畢，她換上幹淨的水墨色短打衫子，簡潔而不逾越身份，看了看天色，她朝著月亮擺出一個傾城的大笑姿勢，然後興趣索然地從後門走出了解雨閣。
    馬不停蹄地去往王府，相較於解雨閣的人聲鼎沸，沿途人煙稀少。尤其是出了宮蕾之事後，大多數良家婦女都不會在這個時間段單獨出動，故而，一段尋常的官道，竟顯得有些陰森森的了。
    來到王府門前，門口的崗哨已經換了人，枯榮大大咧咧地上去抬手敲門，卻被兩位的崗哨攔住：“姑娘深夜造訪，有何急事？”
    “我找趙元儼，通報一聲吧。”
    兩個士兵顯然被她的口吻唬住，相互對視一眼，其中一人忙進去通報。
    不多時，身著赭紅長袍的管家大人就走出來親自相迎了。跟著管家繞過九曲十八彎的回廊，穿過一片小竹林，終於來到趙元儼的臥房，沒想到他已經休息了，枯榮不由得在心中罵道——真是個嗜睡的懶鬼。
    “王爺，葉姑娘來了。”管家隔著大門回稟道。
    枯榮散漫地看看四周的擺布，還真是趙元儼的風格，不講究屋舍建造卻注重山明水秀，假山人造湖搭配得很是得體。
    “進來吧。”趙元儼懶懶地開口，隨著管家的指引，枯榮一步跨進趙元儼的臥房。
    這一進不打緊，枯榮白淨無暇的臉和枯井無波的眼都受到了強烈的衝擊。趙元儼也太不注意形象了吧，但見他隻著因為浸了汗水而幾近透明的褻衣，胸口明目張膽地大敞著，露出健康結實的胸膛。他左擁右抱，身側兩名美姬分著一紅一紫的絡幔紗衫，上頭是浮華的牡丹花卉紋路，此時的她們皆是衣不蔽體，喘息未定，紅潤光澤，媚眼如絲。她們依依不舍地離開趙元儼的身體，走過枯榮身側的時候，她明顯地感覺到她們對於自己這個入侵者的欲千刀萬剮殺之而後快的氣息。
    鑒於上周沒有發文，這周多補幾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