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解雨閣 第13章 紅顏白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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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蕾不說話,也不回應閬清,隻是繼續折著她的血花。
沒有人敢打擾這個寧靜的場景,雖然這樣的寧靜有些詭異得嚇人。
前廳,還是歌舞升平,歡歌笑語。虞吹月琵琶輕撫,歌喉婉轉,悠揚飄逸的歌聲繞梁三日不絕於耳,水藍色的廣袖長裙隨風舞動美好無邊:“紫泉宮殿鎖煙霞,欲取蕪城作帝家。玉璽不緣歸日角,錦帆應是到天涯。於今腐草無螢火——”(參見李商隱《隋宮》)
竹舍內,閬清不緊不慢地給宮蕾梳理著一頭黑絲:“如果想哭,就哭吧,不要折磨自己。閬清永遠站在你這邊。”
宮蕾不說話,似乎完全將自己隔在了一個密閉空間,不與任何人交流。誰也看不出她現在到底是喜是悲,是激動還是冷靜。
“呼呼——”寒風過,窗戶被吹開。臨近夏日,這陰風來得古怪。
習名想要去關窗,卻被一直沉默的宮蕾阻喝住了:“你來了——”她的眼神裏滿是想往,而這種急切的想往,竟然讓她不顧下身的劇痛站了起來,闊步走到窗邊。
閬清單手抓著褥子,麵色鐵青,白皙得透明的手背青筋可怖地凸起。
竹小荷擔心地上前扶住搖搖欲墜的閬清,眼睛卻朝向古怪地自言自語的宮蕾。
“快去攔住她。”閬清的聲音發顫,因為激動而拚命咳嗽起來。
聽見閬清的驚呼,藍熙、藍緒忙拉住宮蕾的衣袖,齊聲道:“姑娘,姑娘,你醒醒吧,沒什麼大不了的。”
“沒什麼大不了?”宮蕾神情恍惚地停住玉步,古怪地回過頭,望著兩人,忽然狂性大發地橫眉尖叫起來,“沒什麼大不了!沒什麼大不了!!!你們說,沒什麼大不了?!我好髒,好髒,他們都嫌棄我,都嫌棄我。誰都可以嫌棄我,李郎不行,李郎不可以。李郎——”她撲倒在地,似不能感到地麵寒冷似的,她蜷縮在地麵上,抽搐著。
驚恐地和習名對望幾眼,商幾不由得用絲帕捂住櫻唇,低低地啜泣起來。
閬清又猛烈地咳嗽起來,她稍稍搖了搖竹小荷的手,小荷會意地將她扶起身,送到門口一直候著不敢離開的曹醇亦。進入曹醇亦溫暖的懷抱,閬清稍稍安心,咳嗽也緩了少許:“你們好好伺候宮蕾安歇,要寸步不離。”
“是。”藍熙、藍緒二人忙應道。
商幾讓習名去添了一床被子,今晚她不想離開她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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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娘,怎麼出來了?”回房換裝的虞吹月正遇上被攙回房間的閬清,“你臉色看起來很不好啊。”
閬清已經連開口的氣力都沒有了,曹醇亦代她應道:“閬清覺得房間太悶,想出去走走,我阻攔不住,反弄成現在這樣。”閬清很滿意曹醇亦的回答,宮蕾的事還是少些人知道的好。焦絳紅沉穩不足,虞吹月性格懦弱,還是暫且按下得好。
虞吹月本就是極為細心之人,此時心中疑惑,卻又不想逼著閬清,隻得先行離去。但一種極為不祥的預感在她腦海中驅之不去,讓人煩惱。她的琵琶技藝依舊高超,將一個個看熱鬧的門外漢唬的一愣一愣的,隻是閬清聽在耳中,卻是心中明亮如鏡,十分煩擾的。
是夜無眠。
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進小築的時候,商幾敏感地睜開了眼睛:“蕾兒——”看著空蕩蕩的屋子,她發出殺豬似的慘叫——“藍熙、藍緒,你們兩個死丫頭,蕾兒在哪兒呢?快給我起來。”她一邊喊著,一邊踢開趴在窗邊的藍熙藍緒二人。她衝出屋子的時候,迎麵跟端著早餐過來的習名壯了個滿懷。
“啊——姑娘。”習名尖叫一聲,米粥撒了一地。
“習名,看到蕾兒了麼?”顧不得身上沾染的汙漬,商幾拉住習名急切地問道。
“剛剛我去取早餐的時候,藍熙還跟著宮姑娘的。”習名指著睡眼惺忪的藍熙委屈道。
“哎——”商幾拍著大腿站起來,管不得一身狼籍,憑著第六感衝向汴河邊。
習名幾人也趕緊追了上去。
大清早的汴河邊,風不小,冷颼颼的。
“姑娘——”習名指著橫亙在汴河上的短橋上那抹紅色的蕭瑟身影。紅衣白發!盛裝出現!宮蕾在笑,笑得哀婉,晨風吹拂她的長袖和裙縵,整個人籠罩在碧色之中,顯得弱不勝衣。
商幾忙捂住習名的嘴巴,示意她不要輕舉妄動。
穿上鳳冠霞帔濃妝豔抹的宮蕾仿若風中的野玫瑰,熱烈決絕,豔麗不可方物。
這一切讓商幾感到深深的恐懼,一種戰戰兢兢的念頭盤亙在她腦海中久久不能彌散。
不多久,解雨閣裏剛睡了沒多會兒的姑娘們大多揉著腥鬆的睡眼跑了出來,看著麵前驚悚的一幕,吃驚得瞪大了眼睛。
紅顏白發,一夜愁白頭。
這不是故事裏的橋段!
“姐妹們,清娘,商幾,還有我的李郎……”她眼神渙散,讓人擔心。
……
“今天是我的婚禮,你們都來了,真好。”她的聲音飄若浮雲,遙遠得不可觸摸。
“你的婚禮我們都會參加,我們要給你挽發髻,我們要送你嫁妝盒,我們——”扶著竹小荷疾步而出的閬清,急促地咳嗽起來,鮮紅的血浸紅了絹帕——這已經是她這一晝夜第四次咯血了。
熱淚盈眶的商幾拚命點著頭:“我還要鬧洞房,還要討紅包,還要給你的孩子當幹娘,你還記得不記得?”
“宮姑娘,沒什麼天大的事,李公子會幫你扛的。”藍熙藍緒哭成了淚人。
“李堯,你等等,李堯快來了,他今天會來請期,之前約好的,是不是?”閬清大聲喊著,聲嘶力竭,“小荷,去催催李堯。”
“是——”小荷大聲應道。
宮蕾還是沒有哭,她笑了。她笑得很美,像一束轉眼即逝的煙花。
閬清緊握絲巾的手微微發抖,她出門前交代了小祿子悄悄從她背後抱住她,現在小祿子快不知不覺地碰到他了——“快快快——”她心裏大聲呐喊。
“嘭——”水花四濺,大紅的蓋頭搖搖飄落,宮蕾仿佛一朵血做的芙蕖開放在清冷的汴河水中。
四下裏尖叫起來,七手八腳地,所有人開始打撈,開始慌亂。
隻是,閬清已經失去了意識,昏倒在地,不能聽到看到任何的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