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解雨閣 第11章 風雨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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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商幾為了翌日晚上的壽宴,又親自到成衣鋪試了幾遍舞衣,並囑咐了盡快修繕,這才轉道東眉坊。而此時,東眉坊的何掌櫃已經在外頭候著了。商幾雖然並非出生富貴,但用度毫無節省,凡事必求極致,這次不過是次家宴,她卻非要買這價格不菲的東眉扇。像這樣的大主顧,東眉坊自然是笑臉相迎,視為衣食父母。商幾巧笑嫣然地跟眾人打了個招呼,一一驗收了所有的扇子,又客套了幾句才吩咐人裝箱運走。
商幾本欲看完扇子就直接返回解雨閣,卻無奈又遇到了東眉坊的少東家竇非,為了答謝他上次解圍之恩,商幾隻得滿口答應了他共飲一杯的提議。
這竇非是東眉坊現任坊主的次子,天性善商,不願依仗父親之名,十四歲時便遠渡重洋,孤身前往西域行商十年有餘,近期才剛返回汴京為哥哥扶靈,接手他老爹的生意。
“那我以茶代酒,謝謝竇公子當日的解圍之恩。”商幾颯然一笑,飲盡滿杯。
素雅青衣的竇非笑道:“都說大漠女子豪爽,今日見到商幾姑娘,卻是這些人目光狹隘了。”
“不知公子今日邀飲所為何事?”
竇非依舊笑靨款款:“跟聰明人說話就是有百般的好處。”
“公子溜須拍馬的本事都快趕上本姑娘了,恭維之詞就免了吧。”商幾隨便撿了幾口素食吃掉。
“不知商幾姑娘有沒有聽說刺殺平西王的事?”
“你是說那日衝進解雨閣行凶的刺客?”商幾蹙眉道。
“是。”
“公子怎麼關心起陳年舊事了?”談及政治敏感性話題,商幾提起幾分警惕。她隨時風塵女子,表麵上大大咧咧,卻並不癡傻。
竇非深深歎了口氣:“我擔心這小子是我的一個好友。”
“哦?公子將這些一五一十地告訴於我,就不怕商幾去告發你麼?”商幾甜笑著惡作劇般地問道。
“不擔心,多年經商,還沒能識人的話,東眉坊就真該關門歇業了。”
商幾也嗬嗬一笑,回道:“公子坦蕩,商幾也不能落了後,但商幾並不知道前因後果,是在愛莫難助。”抬起筷子,頓住,詢問道,“我還能吃嗎?”
竇非哈哈大笑:“請便,若是喜歡,我派人日日送往解雨閣也是可以的。”
“真的假的?”商幾的大眼睛閃起耀人的光芒。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竇某雖不是天下第一富,但區區幾壇美酒幾碟小菜還是請得起的。”
“那,我就不客氣了。”說著,商幾發出一連串的銀鈴般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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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的解雨閣,又是笙歌太平,不惜製裝費的商幾以一曲劍舞《豔壓群芳》揭開一晚歡愉的幕布。她不會武功,但舞起劍來,有模有樣,毫不露怯。她身材高挑,腰若細柳,劍氣淩厲,宛然天成。在眾多美人的歌舞技藝中,枯榮最愛看商幾舞劍,沒什麼師從,卻華美地釋放出內心的情緒。但今天,她一邊坐著女紅,一邊有一眼沒一眼地看著樓下鬧哄哄的舞台,實在提不起興趣。
終於等到閬清的喊話了,枯榮長長吐了口氣,放下手頭的活計,淨了淨手,將沾了水的兩手在前衣上蹭了蹭,小跑著去了。一進門,她就看到平躺著的閬清,還有床邊給她把脈的曹醇亦:“清娘,曹大夫,有事麼?”
假寐著的閬清緩緩抬了眼,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女大十八變,葉枯榮,看來你是翅膀硬了,想要另攀高之了。”從她的話音裏聽不出什麼情緒,但枯榮還是敏感地感覺到一種無形的壓力。
枯榮使勁兒地搖了搖頭,擠出幾滴鱷魚的眼淚,慘兮兮道:“不是的,曹大夫,幫我給清娘說說吧。”
曹醇亦抬頭想了想,又凝眸望向閬清。枯榮是他在半年多前送到解雨閣的,那時候她傷口初愈,說什麼都不肯離開藥廬,曹醇亦隻得將她帶到解雨閣打雜。後來,顏淨徵前來搭夥,缺少婢女,就讓她伺候顏淨徵了。曹醇亦不是善良之心泛濫之人,就她也不過是身上恰好剩下些可以給葉枯榮療傷的東西。隻是葉枯榮纏人的本事一流,半大的孩子,句句切中要害,條條引經據典,讓曹醇亦的耳朵和身心不勝其煩,隻能一再破例。
“曹大夫——”枯榮轉向曹醇亦求救,她早就吃定了曹醇亦,不怕他不幫忙,隻是不知道曹醇亦在閬清的心目中有幾斤幾兩。
曹醇亦不由皺眉問道:“閬清,非要趕她走麼?”
“適才我不是跟你講清楚了麼?”閬清有些生氣地瞪了曹醇亦一眼,“既然你不想走,昨天又演的哪一出?莫不是想告訴我你已經長大成人,可以獨當一麵,在我們解雨閣坐上第六把交椅?”不能怪閬清有這樣的想法,畢竟是風月場所,女孩子家能有多大的出息,難不成還會想著要成為武林霸主一代梟雄?她們絕大多數人的想法不過是要趁著年輕,紅遍大江南北,給自己攢起一筆可觀的養老金。
“才不是。”枯榮心感好笑,卻又不敢表現出不屑之情,“我一不懂吹拉彈唱,二不會丹青墨筆,三不能豔絕全場,隻想平平安安、安安妥妥地過上幾十年。”怕閬清不信,她又豎起三隻手指,信誓旦旦道,“如有為舞姬、歌姬之心,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閬清還是不信她:“你樣貌不差,或者說,好好拾掇一番,必是傾城佳人。你口齒伶俐,連曹大夫都過不了你這一關,他日縱橫生意場上,也不會吃虧。你伺候顏淨徵這半年,倒也規規矩矩,可見你不是那些個偷吃躲懶的主兒,將來嫁個好人家,為人妻子,也是好的。你自己想想清楚,到底想走哪一條路,別急著發誓賭咒,自己給自己限死了將來。”
聽她的意思,感情不是想要趕自己走,反倒是想要雕琢璞玉為己所用,隻可惜她枯榮是真心誠意不想要出人頭地——枯榮轉念笑道:“枯榮年紀還小,沒見過大世麵,昨天之事全是枯榮的錯,枯榮給清娘賠罪了。”
“你這孩子,這一哭一笑,真是心隨意動啊。”閬清無奈地看著這個看似單純的少女,知道自己是又遇到了個厲害的主兒了。
“我聽他們說,我這是五花臉,酸甜苦辣鹹都擺在臉上了。”
閬清心道,你若是直腸子,怕是天下間就沒有彎彎繞了:“去幫我問問顏姑娘,送嫁的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好嘞。”放下心頭大石,即便依舊是不能盡歡顏,枯榮的語氣裏還是漫出了欣喜的意味。
待她合上門,閬清彎眉對曹醇亦道:“不過是個孩子。”
“你莫要低看了她。”曹醇亦的聲音有些意味深長,“其實,你本就沒有趕走她的意思吧,何必把這個人情賣給我?”
聞言,閬清不由得有些錯愕,曹醇亦除了醫術對其他事一向魯鈍,不想此時到能說出這番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