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來時翠蜉蝣顯得異常疲累，而從洞口到緩坡頂部那段路，都是重昀背著他走。之後重昀也沒讓黑豹馱他，自己背著人離去。
    值得一提的是，這次出來，大貓對重昀的態度改觀許多。之前它對重昀基本就是無視，待它看見回來的還是兩人，便對背著主人的黑衣男人產生了極大興趣。又是嗅又是圍著轉，見重昀不理它，這廝甚至撲上來抱住重昀的腿。看上去倒真是隻大貓。
    “你似乎與動物十分有緣。”目送大貓一步三回頭遠去，重昀顛了下背上的人。
    翠蜉蝣咕噥一聲，臉貼著重昀的肩膀，環在人胸前的手慢慢收緊。
    此時重昀注意到，翠蜉蝣右臂上有幾條血紅抓痕。
    那是在洞裏，青衣女人抓的。
    心裏揪了下，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讓重昀有點心煩意亂。
    聽著背後傳來綿長輕緩的呼吸聲，重昀仰頭望天。
    有那麼一瞬，他竟有點害怕起來。
    若有朝一日，被那些綠眼睛的玩意吞噬殆盡的翠蜉蝣；若有朝一日，被水裏的食肉魚撕成碎片的是翠蜉蝣……
    重昀隻覺渾身發冷。
    他甩甩頭，繼續前進。
    然而走了沒多久，路過一片水潭。重昀斜眼那潭子一眼，隨後視線怎麼都移不開了。
    潭水湛藍，清澈見底。
    因此即使隔得老遠，重昀依然看得清楚，潭子底部，插著一柄到長不短的劍。
    那是他的劍。入穀時被同門追殺，不慎遺落的劍。
    “潭底有龍？”翠蜉蝣半夢半醒的咕噥吹入重昀耳際。後者回過神，他搖搖頭，“不，潭底有吾之佩劍。”
    “這樣。”
    翠蜉蝣慢慢直起身子。
    隨即重昀隻覺背上一輕，之前給了翠蜉蝣的外衫飄揚落地。他回頭同時，就見翠影自身旁略過，隨後遠處水塘發出重物落水聲。
    一切發生得太快。重昀反應過來，翠蜉蝣已經潛到潭底。
    人在水下，五感是封閉的。看不見、聽不著、摸不到，他要怎樣取劍？萬一水底有那洞裏的食肉魚、萬一水底有水蛭、萬一水底有成堆的毒蛇……
    重昀隻覺手腳冰涼，他瘋了一般向水潭奔去，腦子一片空白。
    他不敢想，怕想了，腦子裏的東西會變成現實。他絕對無法接受的現實。
    “翠蜉蝣！”重昀一路奔下，躍入水中。
    …………
    “你腦子裏裝的都是什麼！”篝火旁，重昀抱著胳膊轉來轉去，恨得咬牙切齒一個勁數落，“明知自己目不能視，還往水裏跳！你是希望將吾嚇死還是意圖折磨死誰？！若是潭底有那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呢！若是潭水有毒呢！若是你回不來該當如何！你讓你的兒子們如何？你讓你那一洞蛇蟲鼠蟻如何？！你讓……”你讓吾如何！
    重昀噎著，半天也沒讓出個所以然來。最後隻得發出個憤怒的鼻音，盤腿坐下抱臂不語。
    翠蜉蝣坐在火邊笑，沒回嘴，安安靜靜地聽。他身上披著重昀的外衫，還好之前這衣服掉在地上沒隨重昀下水，不然他現在可就隻能像重昀那樣裸著了。黑豹趴在翠蜉蝣身後，暖和的腹部貼著翠蜉蝣的背，給他取暖。對於重昀的憤怒，大貓打了個響鼻，沒做反應。
    現在倆人的衣服都脫了，掛在重昀臨時搭起的架子上，等著火烤幹。
    此處距離莊子甚遠，走回去怕是要染風寒。因而重昀隻能在這生火，烤幹衣物再回去。
    “哈……”
    “哈個屁！”
    重昀怒氣衝衝瞪過來，卻見翠蜉蝣正抬頭衝他笑。
    “我這不是好好回來了嗎。”
    好個屁！
    看著那張溫和的臉，莫名的恐懼一下把重昀滿滿罩住。
    翠蜉蝣歪頭聽對麵的動靜，他聽見重昀站起來、走過來，然後自己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抱著他的人用勁之大，差點沒把他骨頭抱斷。但翠蜉蝣還是笑眯眯的，兩手攀上對方的背。
    “沒事了，我在這裏，我回來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