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2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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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靈台方有一絲清明,白卿遠天生靈敏異常的鼻子就嗅到了一陣酒氣,濃烈醇香,可不正是自己辛辛苦苦釀了兩千年的宴會專用酒玉液瓊漿嘛!他心中一激靈,已然睜開眼一骨碌爬起來去尋自己的寶貝酒缸了。
    可眼睛剛掃一圈,白卿遠就有些承受不住了。
    他顫指道:“這、這是哪個殺千刀的做的好事?”
    一地狼藉的碎瓷殘片,一灘灘潑灑在地上的酒水,酒壇酒壺都被踩踏得不成形狀。目光每觸及一處,酒仙的心就如同在刀山油鍋裏滾了一圈,那是當真的又痛又無力啊。
    最最令他氣得心尖哆嗦的,莫過於整整兩大缸不翼而飛的玉液瓊漿。
    可憐白卿遠自成仙到現在,命逾四千歲,這瓊漿玉液釀一次就需得兩千年光陰,也就是說小酒仙活過的大半輩子都耗在這裏頭了。
    且不提那扶桑冰窖原本就是極寒之酒窖,卻偏偏在那日出之處,每日日頭東升時小酒仙都要抱著那些寶貝酒壇子忍受熾火烈焰煎熬大汗淋漓,等日頭升上去後又不得不感受來自酒窖本身的徹骨寒冷凍得骨頭縫裏都在掉冰渣。小酒仙臉皮薄,這一冷一熱的,再結實再有仙骨的身板都受不了,那些年他臉頰紅撲撲得好似抹了胭脂的高原百姓。回昆侖墟時免不了被那些閑來無事愛磕牙鬥蛐蛐的仙官們嘲笑一番。
    大家心照不宣地朝他一點頭,齊聲道,喲,番茄回來啦。
    白卿遠悲憤摸了一把臉,當真是往事不堪回首啊。
    
    他挨個踢踢那些兀自呼呼大睡的童子道士們,吼了一嗓子:“還有心情睡?!闖禍了!”
    眾人紛紛醒轉,見此光景皆大驚失色。
    
    “酒仙息怒!方才那人身影我等都未看清,突然被人施了咒,大概是瞌睡蟲上身了。您瞧瞧,就是這東西變的。”
    一人攤開手心,赫然露出根黃澄澄的動物毛發。
    白卿遠定定神,想事到如今,也隻能先知會上頭一聲。若是被他人搶了先到西王母麵前碎碎念,反而不好。於是拂手按按太陽穴,道:“諸位速速隨我去傾宮稟報罷!”
    眾人即刻應了,一行人烏泱泱往傾宮趕。
    
    傾宮早已人聲鼎沸,裏三層外三層擠滿了仙官女娥。
    酒仙等人將將站定,便聽到裏麵傳來一個頗有威儀的女聲。
    “你等摘了多少蟠桃?”
    
    原本依白卿遠的懶散性子,這種破熱鬧還是少湊為妙。可如今形勢卻大有不同,他自己揣著個大事心有惴惴,見落在人後,自然心下焦急,竟不再顧惜形象,攀著前麵兩個道人膀子踮腳尖欲看個究竟。
    正殿中央坐著一襲華服的中年美婦,鵝蛋臉,柳葉眉,眉心一顆朱砂痣,絳紅如血。她長袖搭在椅上,金絲鳳凰栩栩如生。發髻一朵盛放的牡丹,倒稱了國色天香四個大字。
    西王母素來不喜花,卻獨獨對牡丹一見傾心,這千百年來日日都要往腦袋上插一朵。這牡丹原本是花界的牡丹仙子標誌性頭飾,被西王母這麼一戴,讓那牡丹仙子好生尷尬。天界早有規矩,為區別身份,百花仙子各司其職各帶其花。牡丹仙子無法,這些日子隻得一頭青絲空空綰著,獨自咬手帕站在角落裏怨念萬分。
    西王母優雅抬起手,正欲開口。
    隻聽大殿裏驟然響起“哎喲”一聲,清亮亮脆生生好似啃蘿卜。
    眾仙刷地轉頭望去,一瞬間投向西王母的目光盡數被吸引過去。
    西王母臉色一暗,收回手,疑心自己魅力大不如前。
    
    白卿遠剛把目光從牡丹上移開,猝不及防背後被誰猛推一把,忍不住“哎喲”一聲。
    
    前麵兩道士聞聲側身回望,酒仙身子單薄,竟順勢從兩人縫隙中跌了出去,徑直竄到西王母座下,堪堪對著紅衣仙女那石榴裙角。
    有男子對女兒家一見傾心,常說拜倒在石榴裙下,那也就是隨口笑談,卻未必有人真這般做過。如今白卿遠稀裏糊塗這麼一折騰,倒正巧應了這句話。紅衣仙女樣貌倒是端正,無奈就是那張嘴巴大了些,用櫻桃小口形容的話,得是巨大號的櫻桃,倒不如血盆大口貼切些。血盆大口自然引不起男仙君們垂憐,她因此私底下自卑不已。
    因著這件事,卻奇跡般治好了她這自卑心病。白卿遠品級雖低,架不住年輕英俊,模樣風流,後來這紅衣仙女逢人便忍不住炫耀酒仙對自己心生愛慕,又大發感慨嫌小酒仙太過寒酸兩人門不當戶不對隻得忍痛放棄雲雲,這些都是後話暫且不提。
    而當時的真實情況是,紅衣仙女始料不及,捂胸口尖叫著“色狼”矯健一腳將其踹飛。
    白卿遠眼前一花被人踹到半空,心道我何時成了眾人不齒的色狼?半天回不過神來,眼看著就要直直掉下摔個屁股開花。
    這殿上的嚴肅氣氛登時走了樣,眾仙喜上眉梢掩口嗤笑,伸長了脖子看這酒仙的笑話。
    
    殿門口倏忽竄出一個身影,藍袍翻飛,一個晃身便扶住了那酒仙朝外飛的勢頭。那人一縷青絲打在酒仙雪白衣裳上,高挑個兒,袍邊玄色絲線繡著張牙舞爪的小龍,腰間一枚龍紋美玉亮得耀眼。
    他湊到白卿遠耳邊,壓低聲音:“傷著了?”
    酒仙長舒口氣,搖頭。
    兩人在空中打了個轉,徐徐落到殿前。
    西王母眉開眼笑:“韶昌。”
    話說這西王母與玉帝生有七女,正是七衣仙女,連續七次生女,但卻一直未曾懷得一兒。西王母為此鬱鬱寡歡,特地去找如來還願。後來聽了如來指點,西王母不惜親身去了趟龍門天關投石問子,終於在三千年前了卻了這樁心事,生了個小兒子,即是公子韶昌。
    公子韶昌,打從出生就受得父母寵愛備至。原本該立為太子,但父皇玉帝正值壯年,精神尚好,並不用他操心神界之事。幾千年來他便無所事事,散漫成性。
    
    韶昌抬頭,麵如冠玉,眉眼俊逸,自是一股風流之姿。
    “母後,莫非我記錯了不成,蟠桃嘉會不是一直都在瑤池開的麼,怎麼大家夥兒都跑到這傾宮來團聚了?”
    西王母歎口氣:“你有所不知,你姊姊們說這齊天大聖來搗亂了。”
    言罷又朝那七衣仙女略一頷首:“剛才說什麼來著……是了,蟠桃摘了多少?”
    黃衣仙女提了花籃款步上前,哭哭啼啼道:“隻有兩籃小桃、三籃中桃。到後麵,大桃半個也無,想都是大聖偷吃了。我等再找時,不期正好遇到大聖,行凶拷打,又問設宴請誰。我等把上會事說了一遍,他便定住我等,不知去向。直到如今,才得醒解回來……”
    七仙女又開始嗚嗚咽咽哭起來。
    
    西王母聽見這哭聲腦袋就大,一轉頭又看見杵在角落裏頗為狼狽的酒仙,臉上閃過一絲不快。
    
    “白卿遠,你又是怎麼回事?”
    酒仙聽了黃衣仙女的話,尋思著偷襲他們的估計也是這齊天大聖。這陣子這隻猴子的故事傳得沸沸揚揚,也不知這大聖從哪裏學的神通法術,跑到天宮裏搗亂滋事,竟然讓玉帝和西王母眾神都不知如何治他。
    白卿遠這麼聚精會神一想,自然對這聲音視若無睹。
    韶昌回頭,看到白卿遠神遊天外的表情,時而皺眉時而撇嘴,頗有意思。最後還是好心扯了扯他衣袖:“糊塗蟲,母後問你話呢。”
    “呃?你說什麼?”
    白卿遠依稀聽得一句糊塗蟲,便不假思索道:“你才糊塗蟲,你們全家都糊塗蟲。”
    西王母更不高興了。
    
    好在方才那些燒火童子和抬水道士們終於擠了進來,一人忙上前一步稟道:“回娘娘,不知是什麼人,攪亂了蟠桃大會,偷吃了玉液瓊漿,還有八珍百味。”
    “對,對,玉液瓊漿兩缸不翼而飛,像是被人徑直搬了去。”白卿遠連忙接道,“那齊天大聖大約是用這猴毛變作瞌睡蟲飛到了我等身上,實在毫無防備,大家都睡去了。”
    西王母一陣肉痛,上好的瓊漿玉液啊,都給那潑猴廢了。
    殿裏的仙官們也都不約而同驚呼起來,痛惜不已。大部分小仙道行都不算高,赴這蟠桃盛宴也是想能沾著仙氣,吃點蟠桃喝點玉液瓊漿,再助自己修煉。誰成想這下可好,蟠桃沒了瓊漿玉液飛了,到口的肥肉成了一陣風,眾仙那個氣啊。幾記眼刀不免又嗖嗖飛到白卿遠身上。
    西王母更是氣不打一處來,這小酒仙平日裏就是呆呆傻傻渾渾噩噩,看著就不像個機靈人,徒有點小聰明還老瞎用,差點帶壞了自己的寶貝兒子。她越想越覺得莫名生氣,便指著酒仙道:“一個瞌睡蟲就放倒了?酒仙你何時能不那麼廢物?”
    白卿遠委屈,心道你那群閨女不也是一個定咒就放倒的麼。
    
    忽又四大天師奏上,說是太上老君來了。
    西王母正欲起身相迎,那白胡子老頭就已風風火火駕著一片祥雲飛進來。
    太上老君朝禮畢,張口便道:“老道宮中,煉了些九轉金丹,原想著伺候陛下做丹元大會,不曾想今日被賊偷去……”
    
    西王母忍無可忍,一拍桌一跺腳打斷太上老君,朗聲道:“你們幾人明日申時來這裏,同本宮去蓬萊一遭,本宮要親自向陛下稟明此事,萬不能就這樣饒了這潑猴!”
    白卿遠看西王母纖纖素手這麼一揮,撥了個圈,正好指到自己,無奈暗歎一口氣。低眉的瞬間,卻碰到韶昌回眸一笑,眼神幽幽似有深意。
    他感激韶昌幫自己,也齜牙咧嘴熱情回了個笑意。
    兩人四目相交,黑白分明,心思卻差了個十萬八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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