淵朝篇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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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天上掛起一輪明月,正是月中十五,未滿還滿。
順德帝寵妃初蓮的朝陽宮燈火通明。
清禾大半張臉被麵前的藍紋闊口海碗給遮住,隻剩下一對瑪瑙般清亮的大眼睛偷偷盯著身旁的那人。
“哥哥哥哥。”
她用力一扯扶蘇衣擺,扶蘇到嘴的丸子滾到地上。
他不耐煩地拽回自己衣服:“有話就說有屁就放,拉拉扯扯做什麼,沒大沒小……”
清禾大眼睛裏又開始充水。
蓮妃閑閑插嘴:“扶蘇,本宮怎麼聽夫子說,今兒個有人遲到了?”
“妹妹啊,有什麼不明白的盡管問哥。”
清禾吸吸鼻子,好奇地一指身旁:“哥哥,為什麼這個哥哥長得和我們不一樣?”
那手指所向處坐著的少年,一身白衣,乍一看十分素淨,可近看衣擺繡了金絲紋路,卻是華貴異常。
少年聞言挺直了脊梁,放下碗筷,側眸看向清禾,淡淡一笑。
卻是眉目秀挺的雅風。
扶蘇翻個白眼:“一個鼻子一張嘴,兩個眼睛兩條腿,他是比你多了條眉毛還是少了隻耳朵?”
身後忽傳來吃吃笑聲。
扶蘇一根象牙筷看也不看就飛甩過去:“看我小蘇飛刀!戳不死你個小強子!”
一個眉目端正的小太監慢動作趴到地上,念白道:“啊,主主主公果然無敵,小強——甘拜——下——風風風——”
扶蘇道:“太慢了!下次要在我說最後一個字之前就準備躺下,知道了嗎?”
“奴才遵遵命。”
眾人視若無睹。雅風卻低了頭,嘴角微微勾了起來。
飯畢,蓮妃帶雅風在宮中各處轉轉,清禾也一起蹭去玩鬧,餘下扶蘇一人在書房抄《弟子規》。
扶蘇百般不情願,字寫得像鳥爬。小強子一邊研墨一邊打瞌睡。
扶蘇寫一個字就亂哆嗦一陣,直至看到小強子的頭點得像鳥啄。他幹脆扔了筆,托腮觀察起來。
不過一刻,小強子一頭栽到硯台上,呼嚕打得震天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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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女們在庭院裏帶清禾捉迷藏,蓮妃笑吟吟看了半晌,卻朝雅風走去。
雅風舉頭望月,一言不發。
人言皇長子雅風鼠輩無能,貪生怕死,還有個亡國公主這樣半聾半啞的娘。得勝的貓兒歡似虎,落魄的鳳凰不如雞,這個道理誰都懂。他從小看盡人情冷暖,早已對這些不甚在意,卻沒想到到頭來傷自己最深的,卻是至親之人。
“這朝陽宮雖大,人氣卻是很少的。”蓮妃雖已連產兩子女,步態卻依舊輕盈,連笑起來的樣子,都和未出嫁的少女那般幹淨美好。
雅風仰起頭看她,額發輕輕落下。
蓮妃彎腰,替他撫平衣角:“數來數去,也就住了我們娘仨,有時候想想,這麼大的皇宮,一呆就是一輩子,看見的人永遠就是那幾個,這樣的日子……還真讓人感到絕望。”
這一瞬間,蓮妃的臉似乎和母親重疊了。
雅風沒有說話,眼眶卻發紅了。
蓮妃一怔,卻歎口氣,輕輕摟住他。“傻孩子。”
少年的胳膊抗拒似的推了兩下,最終慢慢用力摟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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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蘇哼著小曲大搖大擺出了朝陽宮,剛一個魚竄要撒歡就撞上負手而立的洺啟。
洺啟挑眉道:“就知道我們京城小霸王不會念書,又會偷溜出來玩兒。三十遍《弟子規》寫完了?還是準備等著父皇麵批?”
扶蘇嘴硬:“三哥這跟屁蟲當得倒歡快。”
“你說對了,我現在覺得最高興的事就是看京城小霸王不高興。”
扶蘇怒了:“你再叫我京城小霸王我咒你一輩子討不上老婆。”
洺啟擺手:“京城小霸王息怒。”
扶蘇跳起來撲向他:“死老三你個二流子!”
洺啟微一閃身,眨眼間從左側落到右側,眼眸露出狡黠的笑意,卻是一臉無辜的表情。
扶蘇驚了,他最得意的一招“餓虎撲食”竟然失靈了!他不甘心地再反身撲洺啟,又被洺啟從容躲過。
“再來?”洺啟挑釁地勾勾手指。
小半個時辰後,扶蘇灰頭土臉地靠上樹幹,喘粗氣道:“好家夥,這是什麼招式?你什麼時候學的?”
“小扶蘇,你叫我什麼?”
扶蘇不情願地拉起長腔:“三——哥——”
洺啟拍拍他腦袋:“你忘了,皇子滿十四歲就可以找師父學武的,路師父前幾日已開始教我輕功了。”他也有些氣息紊亂,卻比扶蘇強了許多。
扶蘇展眉,隨即又低頭沉思。
晚風徐徐吹來。兩人身上略起薄汗,原先還沒太大感覺,現在都有點涼意。兩人四目相對,卻誰也沒有開口。
半晌,扶蘇起身:“三哥,你那裏有什麼好玩的麼,咱們過去罷,順便加件衣服。”
“你——”洺啟略一晃神,疑道,“今兒不是大哥剛搬進朝陽宮嗎,你怎麼沒和他在一起?”
扶蘇嘻嘻一笑:“不行不行,今兒個我給大哥準備了份禮物,得他一個人偷偷看。走吧,去你那兒吧。”
洺啟道:“不好,去我那裏肯定會驚動母後。她現在好像正忙。”
“這大半夜的,有什麼可忙的?”
洺啟搖搖頭:“後宮這麼大,母後要一個人執掌,也不是那麼容易。”
“嗨,咱們從後門偷偷溜進去,換下衣服就出來,總不能站在這裏等著著涼吧?”扶蘇攬住洺啟,兩顆小腦袋湊在一起。
洺啟頗不自在地依他靠著,過了片刻,方才從牙縫裏擠出個字:“好。”
鳳棲宮離朝陽宮不遠,加之兩宮主情誼還算深厚,是以蓮妃和許皇後常作姐妹小聚。
蓮妃雖為寵妃,畢竟地位還放在那裏,排場再大也壓不過皇後。鳳棲宮不僅在規模上比朝陽宮大了一圈有餘,其飛簷華壁之美,也要更勝一籌。如果說朝陽宮偏向精致華美,而鳳棲宮則更多的是與皇帝寢宮九龍宮相稱的端莊大氣、瑰麗恢弘之美。
兩個十歲不到的孩子拉拉扯扯順利溜進了後門躲過了宮女侍衛,貼著牆壁正欲貓腰向洺啟寢室裏鑽,卻在路過正殿時頓住了腳步。
騰龍華蓋,成列的太監宮女侍衛,沿著宮門口一路站到殿門口。
扶蘇一臉莫名,不確定道:“今天……是十五吧?”
洺啟也很錯愕:“我記得也是月中。”
順德帝之所以為眾人稱道的明君,原因之一即是他還算個清心寡欲之人。除各種重大節日,每月中七天必定是一人在九龍殿批奏章理國事至夜半,十幾年如一日,這個習慣也是眾人皆知。今日十五月滿,一向自律的順德帝卻在許皇後的寢宮裏,說蹊蹺倒也談不上,說正常……卻也有那麼幾分可疑。
兩人思緒還在遊移間,但見遙遙宮門處邁進來個人影,略有些眼熟。
待那人走近,洺啟看看身邊的扶蘇,疑團更甚。
白發鶴顏,寬袍大袖,不是扶蘇的外公,左相周湯,又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