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薄情轉是多情累 第四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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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沛點頭:“所以你就開始懷疑我,並且借助阮芷清的死坐實了我的嫌疑。”
出乎意料,晏迎息沒有回答。
李沛忍不住撫掌讚歎:“沒想到到頭來,所有人都被你不動聲色玩弄於鼓掌之間,不得不說,君上對芷清一往情深的模樣,當真表演得入木三分,連日日在你身邊的我都被你騙過了,不知芷清在天之靈看到聽到,又會作何感受?”
“我沒有想殺她,”晏迎息脫口而出,卻不知究竟是在說給誰聽,“如果不是她拿到了真正的城防圖,我根本不會猶豫之下讓你鑽了空子!”
晏迎息的話令李沛陷入混亂:“什麼意思?”
像是隱忍著巨大的情緒,晏迎息攥著玉佩的手驟然握緊,良久才重新平複下來,冷冷開口:“你知道的已經足夠多了,剩下的,也不該你問了。”
李沛目不轉睛看著晏迎息,眼中殺氣漸盛,正要出手,卻突覺五髒六腑一陣絞痛,倏然起身,瞬間天旋地轉。
“怎麼……”剛說出口兩個字,便生生嘔出口血來。
心下一沉,李沛下意識看向桌上已經空了的茶杯。
眼前一黑,重新跌坐在椅上。
“你在茶裏,下了毒?”
晏迎息到李沛麵前:“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你應該感謝我讓你死得這麼痛快。”
李沛輕歎一聲:“你我立場不同,本就不能共生,我百密一疏,死在你手上無話可說,”伴著漸漸急促的呼吸聲,李沛強撐著跪下,“晏迎息,我此生無數次跪你,內心都百般不情不願,可唯有這一次,我誠心向你下跪,隻求你一件事,若是他日我主上敗於你手,請你給他一個體麵的死法。”
說著,李沛重重叩地,起身時額頭已是青紫一塊。
晏迎息看著李沛:“若是我敗了,端木中會讓我體麵的死嗎?”
李沛一怔,低下頭俯身道:“若是你敗了,我也會求主上給你一個體麵的死法的。”
大概沒想到李沛會這樣說,晏迎息一時有些失神。
然而李沛卻再也沒等到晏迎息的回答。
主帳的簾子被倏然掀開,門外的侍衛嚇了一跳,定睛一看,卻是晏迎息。
慌忙跪下行禮,卻隻看到雪白的衣角一閃而過,耳邊傳來晏迎息離去的聲音:“好好安葬李公公。”
侍衛一驚,抬頭卻早已不見晏迎息的身影。
走進主帳,隻見李沛伏在地上,一動不動。
晏迎息靜靜地坐著,看著麵前的棺木沉默不語。
即使這裏在阮夏生前的時候也多是安靜,可如今晏迎息還是覺得這裏清冷的可怕。
手指拂過那把瓊台,晏迎息仿佛突然想起什麼,從懷中掏出一隻隕。
熟悉的曲聲響起,然而這一次,卻再也沒有了唱歌的人。
晏迎息翻來覆去地吹奏著,直到再也吹不動了才停下。
握著隕的手伸向火盆,而後驟然鬆開。
“啪”的一聲響,隨即是陶器被火舌炙烤後破裂的聲音。
“不知道你可見到了嚴麓,”晏迎息的聲音在空曠的大帳中回蕩,“若是見到了,也替我多敬他幾杯。”
“雖然我不知道你這樣選擇究竟是為了什麼,但是我願意相信,或許你這麼做,多少是考慮到我的。”
晏迎息站起身來,神色間仿佛又回到了那個意氣風發的君王模樣。
“你看著吧,我一定會擊敗端木中,成為整個天下的主人。”
佑陸六十五年春,胥國於雲州大敗端掖,生擒端掖國君端木中。
雲州城。
剛剛曆經戰火彌漫,原本繁華的邊境城郭此刻還硝煙未散。
腳步與廢墟摩擦出粗礪的聲響,晏迎息伸手打散眼前迷霧:“都清點過了嗎?”
“是,君上,端木中。。。。。。”
“他在哪裏?”
“回君上,末將暫時將他關在雲州府中,按照您的意思,沒有為難他。隻是他殺了我們那麼多將士百姓,大家對他都是恨之入骨,如果君上對他心慈手軟的話,隻怕一難告慰死去軍民的在天之靈,二難對浴血奮戰的諸位將士有所交代。。。。。。”
晏迎息輕描淡寫的一個眼神製止了對方剩餘的話。
“怎麼處置,本君自有打算,諸位將士為國鞠躬盡瘁,本君必不會讓大家寒心。”
“是,君上英明。”
一陣寒風吹來,晏迎息緊了緊披風:“走,去看看那位端掖的國君。”
在這之前,晏迎息想象過很多次與端木中再次相見時的情形。
在這之前的唯一一次見麵,還是在十年前,那時的晏迎息還不過是一個躲在父王身後的看著餓殍嚎啕大哭的孩童,而端木中卻已然是令世人交口稱讚的少年英主,連自己的父王,都曾經在他麵前毫不諱言地誇讚端木中的才智,期盼晏迎息能長成如端木中一樣的君王。
不得不承認,端木中的存在如同無形的壓力,令晏迎息一刻也不曾懈怠。
或許連端木中自己都不知道,不知何時,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有人一直把他當作目標和假想敵。
而這一天,假想敵成為了真正對立的雙方,並且以晏迎息的勝利告終。
可是晏迎息卻一點也不覺得高興,因為這場勝利所付出的代價,已經超過了他所能承受的最大限度。
推開房門,隱隱可見窗邊一個身影背對著晏迎息,不知道在想什麼。
聽到聲響,那人也不回頭,仿佛一尊石化了的雕像。
“聽說端木兄一直不吃不喝,所以我特地來看看。”
。。。。。。
晏迎息也不著惱,而是在他身邊坐下:“就算是一心向死,你我也該把該說的話說清楚才是。”
端木中身體一僵,終於回頭看向晏迎息。
記憶裏,端木中有著一張令人過目不忘的臉,不僅僅是因為那張臉太過耀眼,更重要的是臉上永遠不辨喜怒的模樣,讓人總是不自覺心中生畏。
然而晏迎息卻無懼這樣的注視:“端木兄,你我勝敗已定,還是傳旨回去,讓他們不要抵抗了罷。”
端木中冷笑一聲,依舊不答話。
晏迎息垂眸:“小茹、元婧、李沛,還有。。。。。。阮夏,他們因為你的野心枉送了性命,你就沒有一絲憐憫遺憾之心嗎?”
“那又如何,”端木中眼神一動,嘴上卻道,“他們存在的意義,就是為了我的統一大業,若不是被你用假的城防圖蒙蔽,我又怎麼會落入你的圈套?!如今敗於你手中,我無話可說,要殺要剮也由你,隻是少些廢話,也不用假仁假義,在天下人麵前演出一副寬厚仁的的樣子。”
晏迎息似乎被突然點燃了怒火,猛地起身一把抓住端木中衣領,強迫他與自己對視,咬牙切齒說道:“原來端木兄也知道我對你恨之入骨,恨不得將你大卸八塊啊,可是怎麼辦呢,阮阮和李沛都曾求過我,要給你個體麵的死法,你看啊,你那麼不在意他們,他們卻還是心心念念為你著想。”
“你還敢提他們!”端木中一把推開晏迎息,兩人繼而扭打起來,“你先借芷清的手給我假的城防圖,再為了取信於我殺了他們,如今倒裝起道貌岸然來了!”
“給你假的城防圖的不是我!”晏迎息說著一拳打在端木中臉上,“是阮夏自己!”
話音落下,滿室的安靜。
晏迎息直起身來:“一開始我確實計劃利用阮夏將假的城防圖交給你,可不料被阮夏發現了真相,可是最後,她還是將假的圖紙交給了你,並且服下了李沛給她的毒藥,造成了我因為城防圖失竊而一怒之下殺了她的假象,其目的,就是為了讓你徹底相信圖紙是真的。”
“不可能,不可能,”端木中邊搖頭邊否定道,“她為什麼要幫你,她怎麼可能幫你!”
“她不是在幫我,她是在幫天下人。”晏迎息深吸口氣,“她希望無論是哪一國的子民都能夠被平等看待,她不想看到這世間多一個暴戾的君王。”
“哼,哈哈哈哈哈哈。。。。。。”端木中突然仰頭狂笑,笑著笑著眼角卻流下了淚,“好一個舍生取義,阮芷清,我還真是小看了你!”說著,端木中目光灼灼看向晏迎息,“你是不是以為她最終選擇了你?!”
晏迎息眼神一黯:“不,或許她誰都沒有選擇。”
端木中若有所思,卻很快又笑起來:“所以說,你贏了又如何,你還是永遠失去了她!而我,馬上就能見到她了。”
“你不會見到她的,”晏迎息冷著臉,“因為我不會讓你死。”
“你!”端木中目眥欲裂,然而晏迎息卻視若無睹。
“我要你體體麵麵的活著,看著你曾經期盼的一切,盡數歸我所有,看著我如何將這殘破不堪的山河變成太平盛世!”
說完,晏迎息轉身離開。
“晏迎息!”端木中的聲音自身後響起,帶著滔天的恨意,“我祝你坐擁天下王權,享盡世間孤獨!”
步子一頓,卻更加堅定而去。
佑陸六十五年春,晏迎息趁勝而擊,揮軍北上,同年端掖國君病重不治而亡,端掖內外交困,於秋為胥國所滅,自此天下一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