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薄情轉是多情累 第三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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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過守軍,按照水跡指示的方向,阮夏一路朝樹林深入走去。
夜色幽深,一陣陣寒意透過衣衫滲入皮膚,阮夏忍不住緊了緊身上的衣服,心底卻莫名生出一股複雜的情緒來。
因為她聞到了夾雜在冷冽空氣中的,杜若的香氣。
腳步不由放緩,甚至開始躊躇。
雖然早已料想到會有這一天,可當它真的到來時,阮夏還是無法壓抑心中的緊張與畏懼。
可是該麵對的,終歸是要麵對的。
踏著一地的落葉,阮夏終於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同上次相比,端木中似乎清瘦了不少。
退無可退,阮夏隻能硬著頭皮上前跪下:“主上。”
端木中任由阮夏跪著,因為背著光,阮夏也無法看到他麵上的表情。
詭異的沉默從兩人周身蔓延開來。
十年的相處讓阮夏意識到,端木中此時恐怕正壓抑著自己的怒火。
冷汗漸漸浸濕了裏衣,風一吹,更是讓阮夏骨肉刺痛。
“你真的還知道究竟誰是你的主上嗎?”終於,端木中開口,聲音卻比夜風更冷,“我看,隻怕是你也想改弦易轍了吧?”
阮夏慌忙叩首:“屬下不敢。”
“你不敢?”鞋子與枯葉的摩擦聲逐漸靠近,還沒等阮夏反應過來,肩胛骨便被一隻大手用力捏住,一時間劇痛襲來,阮夏拚命咬住雙唇,才止住了將衝出口的痛呼聲,卻引得全身不住顫抖。
端木中手上再次施力,強迫阮夏站起來,隨即湊近她道:“甫一渡江,晏迎息便擊潰我數千精兵,你敢說這其中沒有你的功勞?”
阮夏忍住疼痛,聲音輕顫:“主上息怒,屬下……不知主上何意。”
端木中猛地一鬆手,阮夏身子一歪,重重跌到在地。
捂著肩上的傷,阮夏心道端木中這一下恐怕是已傷筋動骨了,不知道回去若是晏迎息問起,又該如何含混過去呢?
想到這裏,阮夏不禁暗自苦笑。
想這些做什麼呢?或許自己根本就沒命回去了。
果然,隻聽端木中冷哼一聲:“你不知道?那肅州城的疫情得以控製,難道還真的是天佑他晏迎息不成?!”
阮夏垂眸:“所以,肅州城的瘟疫,真的是主上所為嗎?”
其實初次聽太醫說起疫病的症狀時,阮夏就已經開始懷疑。
直到親自潛入肅州城,看到阿芙的娘親,阮夏才不得不相信自己的猜測是對的。
曾幾何時,她親眼見證過這種疫病在端掖的爆發和蔓延。
那個時候,連一向被嚴密保護著的端木中都沒能幸免,甚至差點死於疫症。
是阮夏不顧被傳染的風險,日夜守護在側,悉心照料,最終熬到禦醫研究出醫治的方子,將端木中從死亡線上拉了回來。
沒有人比她更熟悉身染疫病時的情形,也沒有人比她更知道疫情過去之後,端木中是如何吩咐禦醫保留病種。
隻是當時的她並不知道端木中留著這樣可怕的東西究竟有何用意。
直到這次肅州城。
樹林裏,沉默在阮夏和端木中之間蔓延。
良久,端木中開口,言語中倒是沒了一開始的惱怒:“你要知道,成大事者該不拘小節。”
“可是百姓何其無辜,”阮夏今晚第一次毫無避諱地看向端木中,卻覺得原本再熟悉不過的那張臉此刻變得如此陌生,“他們不該成為成就你野心的犧牲品。”
“你是在指責我嗎?”
“屬下不敢,屬下隻是想替胥國的百姓問主上一句,他們又有何錯之有?”
“他們錯就錯在效忠了不該效忠的人。”
“他們隻是想過平靜的生活而已,”阮夏輕歎一聲,向端木中鄭重地磕了個頭,“肅州城的事,屬下願以死謝罪,但求主上放過無辜的百姓,不要再行逆天伐人之事。”
“你倒是視死如歸凜然大義,”端木中說著半蹲下身,“不過我很好奇,你這麼做,究竟是為了你口中所謂的那些無辜百姓,還是為了晏迎息?!”
阮夏不為所動,猛然抬手,熟料卻被端木中搶先一步打開,手中的藥丸隨之掉落,在黑暗中滾入了一層又一層的枯葉下。
“啪”的一聲,在黑暗中格外響亮。
阮夏隻覺得臉頰火辣辣得疼,甚至還嚐得到嘴角隱隱的血腥味。
端木中被重新點燃怒火,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阮夏:“你的命是我的,要死,你也得先問過我。”
阮夏癱坐在地,卻猝不及防地笑出聲來:“主上又要找我問罪,又不許我以死相抵,那敢問主上,究竟想要屬下如何是好呢?”
端木中的呼吸驟然停了一瞬,抬眼看去時,卻發現他早已轉過身去,背對著阮夏:“要死,你也要完成任務後再死。”
“任務……”
“密雲十二州城防圖,”端木中冰冷的聲音響起,“拿來給我,我可以饒你一命。”
“城防圖,”阮夏喃喃自語,複又問道,“如若我將城防圖拿來,主上可能應我一件事?”
“這本就是你應該做的!”端木中語氣突然加重,“不要妄圖一而再地跟我談條件!”
阮夏刹那間有些失神,不過卻很快反應過來,再次直起身子跪好:“是屬下不自量力了,主上恕罪。”
端木中定定看著阮夏,雖然隔著夜色,他依然能感覺得到她臉上倔強的神情。
記憶中,他曾經無數次看到過這樣的阮夏,受傷時,挨訓時,或者偶爾幾次違抗命令卻不肯認錯時。
十年的相處,對彼此的了解已經深入骨髓,所以端木中知道,即使此刻阮夏低眉順目,可根本還是口是心非。
隻見阮夏沉默須臾,之後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一般,從袖中掏出一樣東西,舉過頭頂。
端木中帶著不解接過打開,卻驟然一驚:“這是……”
“密雲十二州城防圖。”阮夏收回手,“屬下不敢假手他人,所以才跟著胥國大軍來到這裏,好將它親手交給主上,希望對於主上來說,一切還不算太晚。”
端木中聽著阮夏的話,神色晦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