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銀行門口的轉角處，靠牆蹲坐著一名中年男子，身著灰舊針織衫，一頂誇張的帽子蓋住長發，滿臉未經修理的胡須，使他看起來要比實際年齡大得多。不過最表明身份的，還是攤在他麵前的一件破爛皮夾克，上麵散布著一堆大小硬幣，不用說，此人是個失業的流浪漢。
    這家夥此時閉目養神，似乎並不在意“收入”的多寡，不過若是粗略數數那些硬幣的金額，差不多已相當於一位普通工作者薪酬的一半，換句話說，他今天討得已經足夠多了。
    我來到他的麵前，翻手自錢包中，夾出一張大麵額的紙幣，丟到那件夾克上，這一下，明顯使得那人微微一怔，並且仰起頭來，望向我，打量了一番，道：“仁慈慷慨的亞洲朋友，上帝永遠保佑你。”
    我淡淡一笑，道：“我是中國人。”
    “噢，古老神聖的東方帝國，光輝璀璨的文明，若是有機會，我一定會去親眼看一看。”不可否認，這家夥有著一張能言會道的嘴，並且有著一定的知識和智慧，也難怪會有如此可觀的收入了。
    我半蹲下身，與他平視，然後笑道：“雖然這張票子已經屬於你了，但我想提一個小小的要求，或者說，問個問題，如何？”
    那人聳了聳肩，做了個悉聽尊便的表情。我見狀暗喜，於是忙道：“那好，我想知道，同你一樣身份的群體，一般居住地都在哪裏？”
    那人看著我，突然咧開嘴，笑道：“怎麼還會有人在意像我們這類人的生存環境？難道是聯合國在暗查這個國家的人權指數嗎？”
    我一時竟被他的話給難住了，有些尷尬地一笑，倉促答道：“不是，隻因個人的好奇罷了。”
    從那人的眼神中，我明顯察覺到了警惕和懷疑，果然接下去他的回答，圓滑得幾乎滴水不漏：“找個能夠擋風避雨的地方，三五結伴，談天說地，再來點廉價的酒精煙草，你會發現夜晚其實並不難熬，親愛的先生。”
    我意識到再繼續下去也很難有所收獲，是以趕忙抓住最後的機會，抱著僥幸補充了一句：“那麼，在你認識的同伴當中，可有跟我一樣的中國人？”
    “嘿嘿，別忘了這是個自由的國度，先生。就算是見到了愛斯基摩人，也不必大驚小怪。”那家夥依舊嬉皮笑臉，全然不願正麵回答我的問題，沒有辦法，我隻好退回到街對麵，與一直在遠處觀望的肖本奇彙合。
    “怎麼樣？問到線索了？”肖本奇一見我，立馬便開口道。我苦笑著聳了聳肩頭，說：“滑頭得很，問不出來。不過倒也無妨，既然不肯說出口，那麼待會就讓他來帶路吧。”
    等待夜色來臨之後，我們在“下班”的流浪漢身後，悄無聲息地秘密跟蹤他，這個退而求其次的辦法，無疑更為直接和有效。
    但辦法雖好，卻也不顯得輕鬆，流浪漢所到之處，無一不是龍蛇混雜的聚集地，這就必須得保持高度的精神集中，否則便很可能丟失目標，功虧一簣。
    先是到低檔的啤酒吧爛飲一通，接著沿街肆意遊走，其間還光顧了幾家便利店，總而言之，我倆就這麼陪著他耗掉了整晚，最後，終於是等到其磨磨蹭蹭，開始沿著小路，朝背離燈火闌珊的方向走去。
    “乖乖，總算是知道累了。”肖本奇長舒口氣，輕聲道了一句。我理解他的身體狀態，知道堅持這麼久已屬不易，但同時我也很清楚，現在絕非鬆懈的時候，畢竟周圍的行人已愈發稀少，稍有不慎便可能會被察覺，所以此刻更應該聚精會神，不可絲毫馬虎。
    好在流浪漢也沒有那麼警覺，一路隻顧埋頭往前，恐怕他認為自己的身份，根本不可能惹上什麼麻煩或是利益衝突，自然也就不必有所防範了。
    在一座加油站旁的隱蔽暗巷口，流浪漢徑直拐入，消失在視線之中。我倆疾步趕上，觀察了一下情況後，也小心地跟著摸了進去。
    小巷窄而深，然而待我們走到盡頭，眼前卻頓時寬敞起來，原來竟是一大片開闊地，上麵林立著不下五十餘幢房屋，不過仔細分辨才發現，所有盡是廢棄殘破的建築，有的甚至連門窗都沒有。
    “看來這裏便是流浪漢們的聚集地了。”我低聲對肖本奇道了一句，然後將他拽到黑暗之中，以免暴露。
    “可是這也並不就意味著，黃佳一定會在裏麵啊。”肖本奇思維縝密，道出了最大的疑慮。
    “恩，話雖如此，但也得碰碰運氣，這小鎮人口不多，我想這樣的地方，也應該能夠容納下全部的流浪者了吧，所有找到黃佳的可能性，我看至少大於五成。”
    我的分析自然一定程度上緩解了肖本奇的顧慮，他搓了搓手，道：“那好，咱們開始吧。”
    也確實要盡快開始行動，因為晝夜溫差較大，並且此時又是在一個極為開闊之地，涼風一吹，無不使人有些發顫。我於是點了點頭，打了個手勢，讓肖本奇跟著，準備從最近的一間屋子開始搜起。
    可待我走出幾步之後，突然感覺到有些異樣，側目一望，竟沒有肖本奇的影子。怎麼不跟上來？我心中一陣納悶，剛把頭完全轉過去，卻猛地腦後生風，接著便是天旋地轉，整個人癱軟倒地。
    所幸的是，多虧我還有一定的武術底蘊，這對於常人來講必定昏死的一擊，還並未使我徹底喪失意識，隻是全身無力動彈罷了。
    依稀之中，我微睜開眼，看到的是瓦礫垃圾碎屑，以及一個傾斜的世界。這時一雙皮靴突然擋住了我的視線，並且伴著一個低沉的男聲，道：“他們不像是這裏的，這麼做會不會壞規矩？”
    “應該沒有多大問題，現在行情不好，那邊又催得急，隻能這樣了，算他們倒黴吧。好了，不多說了，趕快收拾，等下一並送過去。”另一個聲音在不遠處答道。
    說著，我便覺自己的手腳被用東西緊了起來，過了一會兒，整個身子也被人抬起，我這時正想瞅機會看清對方的麵容，卻不想腦袋竟又遭到一擊，這回立馬什麼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