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9章 賭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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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周三的下午,元亨要召開例會,報備一周的業績與計劃。
傅斟是家裏的重點保護對象,不許他為了工作操勞。但是在他的堅持之下,會議是可以參加了。
出門之前,張媽拉著每一個人仔細叮囑著,車窗要關關嚴實,香煙全部沒收掉,進進出出及時添減衣服,上下樓梯台階記得扶好他。
我們忍受不住,齊心協力把她攙進房間關了起來。
不知是不是傅斟身邊有眼線,他一進公司,辦公室的電話立刻響個不停,他的狐朋狗友們聞風而動,邀約晚上把酒言歡,慶賀他大難不死。
傅斟興奮的指揮著阿三,先去怡和洋行,買上幾瓶上好的紅酒,再到凱司令西點店,定上兩打朱古力奶油蛋糕。
誰知下了班一出公司,君先生的車就停在正對大門的路邊上。而我們的車子則遠遠停在街口。
君先生見我們出來,也不招呼,氣定神閑的坐在車裏,胳膊探在車窗外,兩隻手指輕輕敲打著節奏。
傅斟裝作沒看見,拉著我,順著人行道往街口慢慢走。而君先生的車則亦步亦趨的緩慢跟隨著。傅斟不理會,繼續向前走,那輛車也繼續緊貼著跟上。
傅斟扭過頭,無奈的笑了。車裏車外的兩個人對質般互相張望。最後傅斟繳械投降,自己上了君先生的車。上車前滿臉委屈的將紅酒點心塞給我,叮囑我好好玩,將他的一份也放縱了去。
晚上盡興而歸,一進家門,傅斟就可憐巴巴的湊上來,拉著我渾身上下的聞,我閃躲到一邊說:“瞎聞什麼呢,又不是小狗!”
傅斟一臉豔羨的說:“這是新鮮自由的氣息。”說著,又把胳膊抬到我鼻子底下說:“不像我,聞聞,悶得一股黴爛味!”
張媽聽見這話,竟當了真,走過來仔細聞著傅斟的袖子,自言自語道:“不可能啊,昨天大太陽好好的,我剛晾曬過。還給你屋子櫃子都通了風的。”
大家哄一聲大笑起來。我跟張媽說:“姆媽,光曬衣服不管用,要把人也掛出去曬曬才行。”
聊了一會天,我們都要上樓睡覺了。君先生在樓梯口叫住傅斟,小聲說:“明天帶你去馬場曬曬。”
見傅斟喜笑顏開,又轉頭放大音量叫我說:“小蔓也去!一起曬曬。”
第二日天公作美,碧空如洗,萬裏無雲。我繼續充當擋箭牌的角色。
上一次騎馬的時候,我還是個小女孩。過了這麼久,幾乎不記得上馬時應該如何邁腿。
早上本想精心打扮的,等到馬褲燙得筆挺、馬靴擦得鋥亮,又忽然覺得灰心。我這樣一絲不苟的打扮著自己,可阿東哥不在身邊,我又打扮給誰看呢?
西郊的馬場很清靜,能清晰的聽到馬蹄聲和鳥鳴。身處在大自然之中,連馬糞的熟臭氣味也不那麼難聞了。
騎師幫我挑了匹溫順的母馬。或許是馬太壯實了,隻覺得馬背比我記憶中要寬得多,根本夾不住,馬稍微顛兩下我就害怕的大叫。阿三和阿權兩個,一左一右護在兩邊,隨著馬一起小跑。
勉強遛了兩圈,不得不下來休息,一邊趕緊敲打酸脹的大腿。
場主過來與君先生寒暄,說馬場新到了三匹小馬,他打算送一匹給君先生,讓君先生試騎之後再定奪。
說著,騎師牽了馬過來。我不懂馬,所以湊過去饒有興趣的聽場主一一介紹。
第一匹是蒙古馬,身軀粗壯結實,頭大額寬,但是腿很短。毛色灰褐雜亂。賣相實在不怎麼樣。我笑它難堪,場主替它辯白說:“這也是好馬來的,耐勞,且生命力極強。從來不畏艱苦寒冷。”
第二匹就漂亮極了,體格高大勻稱,頭頸高昂,眼大眸明。紅粟色的皮毛光澤漂亮,更難得的是,四肢和額頭的地方,各有一塊白斑。我忍不住摸摸它,它眼睛水汪汪的看著我,並不亂動。場主說這是伊犁馬,性情溫順靈敏,擅長奔跑跳躍。
第三匹毛色短而密,黑黝黝的,一直浮躁的踏著腳。場主略帶誇張的說,它是來自準噶爾的天馬,也就是野馬。別看它長的普通,性子卻極饒勇驃悍。野馬群都是經過血腥的比拚產生頭馬的,而這一匹,正是頭馬的後代。
君先生不許傅斟騎馬,傅斟也並不堅持,隻和我坐在草地中央,一邊曬太陽吹風,一邊興致勃勃的看君先生騎馬飛馳而過。
傅斟與我打賭,猜君先生最後會挑選哪一匹。
我斷言一定是那匹黝黑的野馬,我信心滿滿的說:“性子浮躁驃悍,桀驁不馴,又是頭馬的後代,君先生不是就喜好這樣的嗎?”說著拿眼睛瞟他。
他不理會我的旁敲側擊,故作高深的斷言,君先生會選擇那匹肥驢子一樣的蒙古矮馬。我倆約定,輸了的人,等會要幫馬洗澡。
君先生騎累了,擦著汗走過來坐下。問我們在聊什麼。我說:“我們在打賭,賭你最後會選擇哪一匹。賭注很大,所以你要謹慎作答。”
傅斟笑嘻嘻的接話說:“我是篤定的很,不會有錯的。不信說來聽聽。”
我拉著君先生的袖口央求道:“可不許讓我輸掉。”
君先生看看我,轉過頭去對傅斟說:“依你對我的了解,定然猜得出我對那匹野馬極有興趣。看來我要反其道而行,選那匹溫順機靈的伊犁快馬了。”話音未住,又立刻改口道:“等等,小狐狸一定早猜出我會這樣做的,今日我偏偏選那匹蒙古小矮馬!”
等他說完,傅斟衝我得意的一笑,眼神卻望向君先生,說:“我早說了,我是篤定的很的!”
願賭服輸。我招招手,阿三提著水桶,阿權扛著毛刷,跟著我去洗馬。我大可抵賴讓他們代勞,但是偶爾過過牧馬人的生活,也十分新奇有趣。
君先生陪著傅斟沿著跑道的外側慢慢散步。天氣有些涼了,君先生不忘幫傅斟披好外套。
走著走著,傅斟一隻腳的鞋帶子散開了。君先生很自然的半蹲下幫他係好。但是麻煩的傅斟嫌他係的和另一邊不一樣,於是我遠遠地看到,兩個人很熱烈的就鞋帶的係法討論了一番,最後經過君先生的多種嚐試,傅斟終於滿意了。平時不可一世的君飛揚,忙活的滿頭大汗,臉上竟還樂吟吟的。
他們走到了跑道的盡頭,倚著欄杆站定。互相看著對方,遠遠的,不知道在談什麼。
忽然傅斟笑了起來,君先生有些尷尬的皺了下眉頭。傅斟兀自說著,君先生的眼神緩緩轉向相反的方向,似乎若有所思,漸漸的,臉上的笑意蕩漾開來,終於滿麵春風。
那個時刻,在他們的世界裏,我隻是個旁觀者。可是,我覺得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