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當空，清景無限，整個皇宮沉浸在悠長的大夢中。
    後宮，廣庭深處出現一個小黑點。黑點愈拉愈長，徑直向著外麵移動。月光透撒而下，原來是個八九歲的小孩子。
    三皇子蕭巋，梁帝最寵愛的兒子，又開始了夢一般的遊走。
    他的身後，小心地跟隨著一大批宮人內侍。他的母親蓉妃也在其中。
    蕭巋走過了幾個庭院，似乎走得累了，才停了下來。他坐在石階上，抬頭仰望著星空。
    所有的人全都屏聲靜氣地看著他。
    良久，蕭巋似乎才注意到他們的存在，烏亮的眼睛眨了眨，突然開口道：“你們跟著我幹嗎？”
    眾人這才長舒了一口氣。
    蓉妃明白受了兒子愚弄，生氣道：“巋兒，你攪得宮裏好不安寧！待天亮母妃稟告你父皇去，讓老師好好管教你！”
    蕭巋輕笑一聲，滿不在乎地應答：“父皇才不會呢。沈不遇管教不嚴，我讓父皇撤了他。”
    蓉妃愣住，一時無言以對，見兒子拍拍屁股想走，哄他，“乖，回去好好睡，別再玩什麼把戲嚇唬人了。”
    說完，伸手摸上兒子的麵頰。蕭巋卻不經意似地側頭避過，甩起睡袍袖子跑了。
    大群宮人內侍緊隨而去。
    夜色濃重，微風中沙沙腳步聲遠去。樹陰婆娑搖曳，映著蓉妃婀娜的身姿。她站在原地，長久凝望兒子寢宮的方向。
    困意席卷而來，她才緩緩走回自己的雯荇殿，一路心中忖道：“這孩子，這段日子，怎麼老是跟我過不去？”
    一大早，梁帝傳話蓉妃禦書房。
    “聽說巋兒昨晚夢遊了？”他不滿地問，“你當母妃的，怎麼可以任由他半夜吹風？凍壞了怎麼辦？”
    蓉妃驚駭，垂下頭跪地不起。
    梁帝看不到蓉妃眼裏的委屈，看她淒楚不勝狀，又有點不忍，不覺歎道：“起來吧。巋兒大了，不喜歡沈愛卿繼續當老師，那就隨便他。沈愛卿政事繁忙，朕也想要他朝中多做事，幹脆去掉這個師職也好。”
    蓉妃低下眼簾，婉轉說道：“皇上所言極是。不過巋兒不喜拘束，愛搗亂，一旦無人管教，臣妾怕他做錯事。”
    “這個不用擔心，巋兒從小聰明過人。”提起寶貝兒子，梁帝蕭詧臉上露出笑容，“朕今早議事，叫巋兒多睡會兒，不用請安了。”
    蓉妃唯唯而退。
    回到雯荇宮，蓉妃望著殿外的玉荷池出神。鏤花香爐裏燃著瑞腦香，嫋嫋糾纏升騰。不久，她聽到外麵宮女的聲音。緊接著，珍珠門簾嘩嘩作響。
    蕭巋一個人打了簾子進來，請了安，站起身就想走。
    “你站住！”蓉妃猛地喝住他。
    她生性溫婉，待人說話向來輕柔。這一喝把所有的人都嚇住。蕭巋不情不願地站著不動。
    蓉妃近到蕭巋身邊，垂眼看他。兒子又長高了，卻黑著臉不理人。不禁低聲幽怨道：“小祖宗，你想害死親娘直說！小時候你乖巧懂事，越長大越頑皮，攪得宮裏天翻地覆的。多少隻眼睛在盯著咱娘倆，巴不得雯荇宮出點事！一早母妃遭你父皇叱責，長此下去，你教母妃往哪兒待？”
    說到這裏，她淚眼盈盈，差點嗚咽出聲。
    蕭巋隻顧低頭看腳，不吭聲。蓉妃猜不透兒子的心思，以為他又要頑劣逃開，心中悲憫翻湧。冷不丁的，蕭巋抬起頭說道：“我討厭沈不遇，你讓他走！”
    蓉妃暗地裏一個激靈，忙斥道：“沈大人當了你三年老師，你一向懂事好學，怎越來越沒規矩？這話要是讓外人聽到，少不了被人猜忌。”看兒子不以為然的樣子，心生怒意道，“好好，父皇已經撤了他的師職，遂了你的願。”
    “真的？”蕭巋眨眼間恢複了活潑相。
    蓉妃無奈地歎息，“真的。”
    “那我不惹事就是了。”
    蕭巋唇線一抿，一絲似有似無的得意從秀氣的眉角處揚起，人嗖的一下跑出內殿，珍珠簾子又是嘩嘩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