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笑倚著床邊的柱子，腦袋點得如小雞啄米一般，然後身子一歪，險些往床上倒去。“呃……”好不容易擺正身子，掙開朦朧的睡眼，定定地看了一會兒床上的病人，莫笑伸手揉揉眼，力圖清醒一點兒。這實在怪不得她啊，她實在是太困了……
    自從二牛將少年抬到了竹林，華佗給他換了身衣服、擦了身之後，也不知道是感染了還是怎麼著，這少年就開始發起了高燒，臉頰通紅嘴唇卻是煞白，燒得是越來越厲害，弄得華佗和莫笑一陣手忙腳亂，連坐一會的時間都沒有，一邊不停地用烈酒給他降溫，一邊紮針退燒，希望能讓這個少年挺過這一關。待到黎明，少年的燒才漸漸地退了下去。
    “……水……”
    莫笑迷迷糊糊地轉頭，她剛剛好像聽到什麼聲音了？略顯呆滯的雙眼往床上望了望，床上躺著的某木乃伊什麼表情都沒有，連眼皮都沒顫動一下。沒有聲音，嗯，也許是幻聽了！莫笑繼續睜著眼，目光渙散，眼見著眼皮就要耷拉下來了，就在這時……
    “……水……”極弱的聲響再次響起。
    真的好像有聲音？莫笑伸手撓頭，兀自打起精神，低頭，睜大眼，仔仔細細地看著床上的少年。
    “水……”床上少年緊閉著眼，無意識地吐出一個字。
    一旁的站著的莫笑連忙端了杯水過來，略略抬起少年的頭，一點點的喂給他。好不容易喂了半杯水，莫笑這才扯著嗓子嚷了一聲：“師父——那人有反應了——”
    “有反應就有反應了啊！沒有反應的那是死人！”屋子另一側的竹門“唰啦”一聲被人從裏麵打開，然後就見華佗衣衫淩亂，發如雜草地走了出來，手裏端著一個不算小的瓷碗，“小笑，把這碗藥給他灌下去。”
    莫笑才接過藥碗，就覺一陣濃重藥味撲麵而來，辨得那藥中的成分，她不禁吐了吐舌頭，“師父，你到底在裏麵放了多少的三七和花蕊石？”還有一些安神止痛的藥，苦的有不少……
    “良藥苦口！”華佗很淡定地接話。
    莫笑翻白眼，師父明明就可以不放那麼多苦藥的！“師父，幫忙把他的頭抬起來一點兒。”
    華佗走到床邊，依言微微托起少年的腦袋。
    莫笑低頭，看了看碗裏放著的小勺子，用勺子在藥裏輕輕攪動一會兒，然後才一勺勺地把這碗苦得能要人命的藥一點點地喂進去。不知是不是這少年平日裏受的傷不少，被人灌藥的經曆也常有，反正就這麼乖乖地就著勺子把藥給咽了下去，看得莫笑是一愣一愣的。這……正常人對苦藥多少都會有點抵觸的吧！
    “這孩子必能成大器！”華佗看昏迷的少年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就把那碗藥喝完了，頗為讚賞地感慨道。
    “……水……”少年的神色沒有改變，隻是動了動嘴唇，吐出一個極低的字音。
    果然很苦……莫笑在心裏暗道，走到桌邊將藥碗放下，再倒了杯水，走回來。唉，真是麻煩……什麼時候弄出個吸管來就好了……
    華佗笑道：“還能記得口渴，想來是沒有什麼大礙了。”說著又伸手切脈，片刻之後再將手覆於少年額上，“嗯，燒已經退了，隻要好好休養上兩三個月，他這身傷也就好得差不多了！”說完就讓少年重新枕在了枕頭之上，順便幫他掖了掖被角。
    莫笑一聽到自家師父的診斷，雙眼亮了，“那我是不是可以去睡覺了？”
    華佗睨了小徒弟一眼，涼涼地道：“先去把《難經》抄上一百遍！”他別的不好，這記性卻是好得沒邊兒，小笑這孩子，的確是該長長記性了！
    莫笑嘴角直抽，她剛剛是不是聽錯了？
    華佗一見小徒弟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麼了，“別懷疑了，趕緊去把《難經》抄一百遍！”
    莫笑一雙黑眸瞪得溜圓，猛地將手裏的水杯拍在桌上，嚷道：“《難經》？一百遍？師父，你讓我抄一個月我也抄不完啊，還先去抄書，不讓睡覺，你幹脆讓我自掛東南枝算了——”昨天才動了刀，晚上又熬了夜，到現在居然還不給她睡覺？“師父你是想換一個徒弟是不是？”
    自掛東南枝？這又是什麼東西？算了不管了！早已習慣自家徒弟的奇言怪語的華佗也瞪眼，道：“你好還意思說，你自己也不想想你昨天幹了什麼？人命關天的時候發什麼呆，啊？罰你抄書還怎麼著了！還有理了你！”
    莫笑“啪”地一下，伸手拍到桌上，“哢嚓”一聲，木桌裂開了一條小縫兒，“華大夫，華元化同誌，你不要偷換概念！”
    華佗撈袖子，跟莫笑大眼瞪小眼，“莫小朋友，莫竹夭同學，我什麼時候偷換概念了？明明就是你不認罰！”
    “我怎麼不認罰了，我什麼時候不認罰了？我有說我不抄書嗎？”昨天她發呆是錯了，所以她認了，但是！“我是說你不讓我睡覺！不讓我睡覺我還沒理了？師父你是不是昨晚沒睡覺，腦子成漿糊了？”莫笑的小手繼續在木桌上施加壓力，桌麵上的細縫繼續向兩端延伸。天大地大，睡覺最大，誰不讓她睡覺她就找誰拚命去！
    “認罰就好！”華佗眯著眼，點頭笑道：“那你就先去睡覺吧！吃中飯的時候師父去叫你。”
    莫笑點點頭，收回放在桌上的手，打了個嗬欠，晃晃悠悠地往外走，就在抬腿跨門檻的時候，突然聽到一句話……
    “記得是一百遍啊……”華佗笑吟吟的聲音自莫笑身後傳來。
    莫笑臉上的表情一僵，左腳一絆右腳，險些像冬瓜一樣滾出門去。一百遍……一百遍啊……《難經》，一萬多字啊，一百遍……還是讓她死了吧……
    “唉，小笑還是不夠淡定啊，嘖，還是該曆練曆練！”華佗坐在床邊，看著小徒弟踉踉蹌蹌走遠的身影，眯著眼，很是不厚道地笑道。
    “哢嚓！”屋內突然冒出一聲輕響。
    華佗正疑惑，睜著眼往屋裏看了看，卻沒看到什麼異常。
    “嘭！”“哐當哐當！”屋內接連傳出幾個聲響。
    華佗眉角嘴角隱隱抽搐，看著那個從中間裂開，碎成兩半，而後倒地的木桌，最後還是忍不住伸手按住了額角越跳越厲害的青筋，暴嗬一聲：“莫啟顏，你個敗家子——你自己算算你這月弄壞了多少東西了——”他的桌子啊……就說不讓她練那什麼亂七八糟的跆什麼拳道了！小笑這個樣子，一巴掌就劈裂了一張木桌，這樣怎麼嫁得出去啊……愁啊，愁死他這個老頭子了。華佗揪著他那長長的白胡須，異常糾結。
    “敢問……”躺在床上的少年其實醒了有好一會兒了，這對師徒的對話他也聽到了不少，雖然聽懂的也不算太多……隻是秉著禮貌，沒有打斷他們說話。
    華佗還在糾結自家小徒弟的強悍武力值，壓根沒去注意其他的東西。
    少年偏偏頭，黑眸中一片溫潤神色，“敢問這位……”呃，前頭那個小孩子叫的是……華大夫？“華大夫？”
    “咦咦？誰叫我？”華佗一愣，轉頭一看，便見到一雙黑亮亮的眼，“咦咦咦？明明我在藥裏麵加了安神的藥啊，還有，之前麻沸散的藥效應該還沒過去啊，怎麼你醒得這麼早？沒道理啊沒道理——”華佗帶著一臉驚異的表情看著少年。
    “華大夫……”少年正想說什麼，卻見華佗伸出左手往前立掌，愣了。
    “莫要多言，你傷太重，多休息！有什麼事兒且等你休息好再說！”華佗眯著眼，伸手撫了撫白須，嘴角驀地扯出一個笑容。
    少年隻覺渾身一涼，趕緊閉了眼，現在這個華大夫……怎麼看怎麼讓人滲得慌……還是乖乖聽話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