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一章 溪雲初起之疑殤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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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飲宴過後,武帝和齊王到後院散步,兩人邊走邊聊。
    武帝問道:“自從蜀中西南的蠻夷叛亂被平息後,現在當地的情況好多了吧?”
    宇文憲連忙答道:“陛下,益州駐軍征戰月餘,直搗蠻夷匪幫巢穴,盤溪山等地一帶的逆賊已經鏟除幹淨,避難的百姓又陸續遷回,耕種畜牧開始逐步恢複,經貿往來也漸複通暢。”
    武帝讚道:“很好,五弟,看來你手下的人真不一般,在你遠離益州的情況下,也能獨當一麵。蜀中地區曆來匪患猖獗,西南蠻夷仗勢山深林密,丘壑縱橫,自古已彪悍成性,民風不馴,曆代以來都是朝廷的心腹大患,如今逆亂既平,這些將士要好好封賞才是。讓天下人都知道,朝廷是不拘一格降人才,不管他們出身如何,隻要有才能,就應當為國效力,雄才大略、滿腹經綸者,自當出將入相;經明行修,德才兼備者,朕也是賞識有嘉。”
    宇文憲答道:“皇上胸懷家國,氣納寰宇。神君英明,自然人心所向,天下雄才都會聚集到我們北周,家國振興,指日可待!”
    武帝開懷地笑了:“但願那天很快到來!對了,我上次下詔負責平亂的雲都尉和幾個副將來長安受封賞,他們什麼時候到?”
    齊王說:“他們半月前已經上路,這兩天應該到了。”
    “好,他們一到,第二天上朝就帶上來,我等著見他們。”
    宇文憲剛回到家,一名管事來報:“稟王爺,雲大人和羅將軍到了。正在大廳恭候王爺。”
    宇文憲到了大廳,雲舟和羅偉已經等候多時。兩人見了宇文憲,忙施禮問安。客氣了一番,宇文憲說:“我們邊用晚膳邊談。”
    席間,宇文憲問起平定蠻夷戰事的情況,羅偉很興奮,滔滔不絕,侃侃而談,把他們以周詳的策劃、靈活的應變,最後以少勝多的精彩戰況詳細複述給宇文憲,宇文憲聽得心神激蕩,不住地說好。
    正說得高興,無意中留意到雲舟坐在一旁,神色落寞,話語寥寥,也不怎麼吃東西。便問道:“雲舟,你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旁邊的羅偉搶著說:“雲大人在激戰時被流箭射中了肋部,後又一直趕路——”
    雲舟打斷他的話:“一點皮外傷,不礙事的,已經痊愈了。不勞皇爺費心。”
    宇文憲深深地看著他,沒有作聲。
    雲舟一點沒有接受冊封的功臣的喜悅勁頭,一直顰著眉心,不知是疲憊不堪還是心事重重。宇文憲心中疑慮更深。
    等到用膳完畢,宇文憲對雲舟和羅偉說:“兩位辛苦了,長途跋涉,一定很疲倦,早點休息吧!”
    兩人告辭而去。
    房間裏,雲舟和衣躺在床上,疲憊和傷痛使他苦不堪言,這一路的顛簸已經使他精疲力竭,此刻在安靜的床上卻怎麼也睡不著。比身體上的痛苦更難受的宇文憲對他的態度。在宇文憲回京後,他常常想起兩人相處的日子,心中都會倘佯著一股暖流。因此他也很盼望這次會麵,希望像過去一樣無話不談。這次平定蠻夷之亂,他不求朝廷的封賞,僅僅是希望報答齊王的知遇之恩,希望向齊王證明自己已經脫離他的羽翼庇護而獨自翱翔,希望看到齊王讚許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但是,今天齊王的態度使他敏感地覺得,齊王對自己似乎有了某種芥蒂,表麵看來一切如常,齊王與羅偉談笑風生,但當看著自己的時候,他好像很冷淡,偶爾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也是欲言又止,疑慮重重。
    雲舟不明白他們的關係為什麼突然變成這樣,是不是自己做錯了什麼?難道——
    本來這次接到武帝的傳召,雲舟已經備受煎熬,不去,聖命難為,去,他總有一種不祥的感覺揮之不去,仿佛身後無形的黑影會隨時撲上前來,使他焦慮不安。他覺得自己的憂懼是有道理的,命運已經給了他八年平靜的歲月,他過得從未有過的幸福,體會到一個正常人的尊嚴和被人需要的美好。也許,自己該知足了,該到了接受命運終極審判的時候了。
    夜已深,宇文憲卻睡不著,腦海裏翻來覆去就是雲妃母子和雲舟的麵孔,雲舟剛才不正常的神色更加深了他的疑慮,又想起曾經多次勸雲舟回京都被拒絕,現在想來還真不簡單。剛才雲舟的神情哪像是接受封賞,簡直就是上刑場。
    心中煩悶,宇文憲幹脆披衣起身,到院子裏散步,一邊思考著該怎樣在雲舟身上找出答案。
    雲舟房裏有幽暗的燈光,宇文憲終於決定今夜要問個明白。他來到門前,輕輕敲門,說道:“雲舟,開門,我知道你沒有睡。我想跟你談談。”
    門應聲而開,雲舟出現在眼前,即使帶著麵具,宇文憲也能看出他的疲憊和脆弱,他猶豫了一下,但那個僵硬的毫無表情的皮質麵具使他心裏騰地升起一陣怒火,他吸了口氣,壓抑著,冷冷地說:“能不能把你的麵具撕下來,我不想對著一個假麵人說話!”
    語氣中的嚴厲和冷酷使雲舟一驚,一向溫和寬容的齊王從來沒有這樣跟他說過話,他意識到接下來的談話一定很艱難,不由得歎了口氣,退開一步把宇文憲讓進房間,再把房門關上。
    雲舟接觸到宇文憲的目光,平日寧靜柔和的眼睛此刻射出兩道精光,像利劍的寒茫。“怎麼,你自己動手還是我幫你?”宇文憲緊緊催促著。
    雲舟退到牆邊站著,手顫抖著,把臉上的皮質麵具扯了下來,露出那張讓宇文憲困惑不已的絕美的麵龐,此刻,這張臉一片慘白,清亮的大眼睛蒙上了一層濃濃的水霧。
    宇文憲走上幾步,麵對麵目不轉睛地打量著雲舟,真是美的不可思議,瑩白如玉的肌膚,秀致清雅的五官,明如秋水的眼睛,再配上修長清雋的身材,“皎入玉樹,秀似芝蘭”這句話竟是為他度身而造的。
    此刻,這個美麗的身軀在他眼神的壓迫下微微顫抖著。大大的眼睛泫然欲滴,哀哀欲告地望著他。
    如果在以前,宇文憲早已經不忍心再問,但是,今晚,自從早上見了雲妃母子後,他心裏就有了一條刺,如鯁在喉,不吐不快。曾幾何時,雲舟用這副樣子打動了他,然後吧真相隱瞞了他七八年,是難言之隱還是秘密陰謀,今夜他定要搞清楚。
    想到這,宇文憲語氣更加冰冷,一字一句地說道:“今天我在皇宮見到一個漂亮的男孩子,居然跟你長得一模一樣,簡直就是小時候的你。你能解釋一下這是怎麼回事嗎?”
    雲舟艱難嚅囁著:“也許是巧合而已,天下之大,相似之物何其多,何況是兩張臉孔。”
    宇文憲冷哼了一生:“你知道那孩子是誰?他是當今武帝的皇長子宇文皓!你到底跟皇長子有什麼關係?”
    “既然你都說是武帝的兒子,那怎會跟我有關係?”雲舟後退一步,直到靠在牆上。
    “你還真能裝啊!那雲妃呢?雲妃又是你什麼人?她們母子跟你都那麼相似,這又是巧合嗎?”
    雲舟緊緊咬住慘白的嘴唇,一絲鮮血不斷地沿著嘴角淌了下來,染在雪白的衣襟上,觸目驚心。長長的睫毛不住地顫抖,仿佛垂死的蝴蝶拚命地振翅要掙脫那張網,卻更快地走向絕望。
    又是這副樣子,這副絕望無助的、楚楚可憐的樣子騙了他八年了!宇文憲覺得一陣無法壓抑的震怒瞬間燃燒起來。八年了,自己付出的全部的信任、寬容、扶持原來都被他編織成純真無暇的外衣用於掩飾無窮無盡的謊言,他宇文憲戎馬倥傯、馳騁江山,敵人無不聞風喪膽,卻不明不白的被一個視之為知己的人騙了八年!他無論如何咽不下這口氣。
    宇文憲一手抓起雲舟的衣領:“快說!否則明天你自己到陛下麵前說去。”
    長長的睫毛無力地垂下,缺堤的淚水崩泄而下,混合這嘴角的鮮血,轉眼間,胸前就濕了一大片。
    宇文憲聽到一聲無力的,低不可聞的聲音說:“你殺了我吧,我什麼都不會說的。”
    燃燒的怒火化作一陣淩厲的掌風,啪!狠狠地打在雲舟臉上,雲舟站立不穩,跌倒在地上,額頭碰上了桌角,瞬間流出了血。雲舟勉強地撐起身子,想重新站立起來,動了幾下,卻無力的倒了下去,久久都無法起來。
    宇文憲即使怒火中燒,此刻也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了。忽然想起雲舟身上還有箭傷。雲舟何等心高氣傲的人,這副虛弱的樣子絕不是裝出來的。
    他歎了口氣,彎腰把地上的人扶起來。
    雲舟還沒有完全失去知覺,勉力想掙脫宇文憲的扶持,剛想開口說自己沒事,忽然覺得喉嚨裏一陣腥甜,一股鮮血噴湧而出。
    他覺得眼前一片黑暗,好像沒入了無底的深淵,朦朧中聽到宇文憲不停地喊自己,自己卻再沒有力氣回答他了。這樣真好,什麼也不用說,什麼也不用想,什麼也不用去麵對……
    雲舟放鬆地閉上眼睛,寧靜在一片黑暗中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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