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秋風起兮白雲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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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鬧的樹林瞬間沉寂下來,宇文淵苦苦思索,對眼前的局麵根本無計可施,隻有深深地將自己隱藏,隻有活下去,才有希望。但是,皇兄自幼慣於呼風喚雨,心高氣傲,又怎會長期容忍宇文護的專橫跋扈。聽剛才的意思,宇文覺已經按捺不住了,他到底在做些什麼呢?
“你現在很危險,很多人要殺你!”一個清淩淩的聲音從背後悄然響起,宇文淵正想得出神,聞言大吃一驚。回頭一看,一個白衣飄飄的人兒正淺笑盈盈地望著他,在那一瞬間,宇文淵被眼前清麗無雙的麵孔吸引住了,這是一張稚嫩的臉,看起來不過十幾歲,卻有一種不可思議的美,那不是宇文淵慣常見到的名媛閨秀那種姣麗嫵媚,卻別有一股清逸出塵的風姿,黑玉般的秀發散落肩上,如雪的肌膚襯托著清秀的五官,尤其那雙眼睛,目光蘊藉,晶瑩純淨,宛如波瀾不驚的深潭,使人不禁沉溺其中。
“你一個小女孩怎麼跑到這來了?剛才怎麼沒見你?”宇文淵確實無法明白這個人兒怎會好像從天而降似的,剛才這麼多人都沒有看見她。
“你死到臨頭了,還有空關心別人?”
“你怎麼知道有人要殺我?”宇文淵覺得好笑。
“在我救你之前,先把白雲還給我。”白衣女孩咄咄逼人。
白雲?宇文淵一怔,繼而明白了,把懷中的銀狐往地上一放,銀狐清嘯一聲,向主人飛奔過去,直撲向白衣女孩的懷中。白衣女孩緊緊抱著銀狐,用臉輕柔的蹭著光滑的皮毛,那兩汪平靜的深潭漾起了一層薄霧。
宇文淵意識到自己的失神,忽然想到這雙美麗眼睛的主人剛剛詛咒他死來著,於是板起麵孔,嚴厲地問:“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女孩不慌不忙地說:“成千上萬,不動聲色,行為詭秘,隱藏在這四周的叢林樹障之中。我們已經被重重包圍了,不過這樣的興師動眾的陣勢,目標自然不是微不足道的我。”
“我怎麼沒看見?”宇文淵目之所及沒有發現異常,將信將疑地問。
“那是它們藏得太好,但是躲不過我的眼睛,我能發現別人看不見的東西。”
宇文淵正要回答,突然看到,一條綿長而又纖細的紫色煙霧在不遠處的空中顯現,隨之想起綿延不絕的清嘯之音。細聽之下,依稀能辯是漠北的音律。
女孩聞之神色一變,“快,跟我來。”女孩敏捷地跳上最近一棵高大的樹,瘦小的身子轉眼已到梢頭。看起來就像一根潔白的羽毛輕盈地飄到樹上。
此時,紫色的煙霧已經在空中彌散開來,清嘯之音越來越近,地上忽然鋪滿了一層層黑壓壓的毒蛇,並且源源不斷地向兩人棲身的樹下彙聚而來,令人毛骨悚然。轉眼間,淵的突厥寶馬在幾聲慘烈的長嘶中已經支離破碎,隻剩下血水中的一堆白骨。
宇文淵額上滲滿了冷汗,如果不是這女孩,自己現在已經屍骨無存了。
毒蛇越擠越多,已經向樹上攻來。
女孩從懷裏掏出一個袋子,把裏麵黃色的粉末向樹下撒去,蛇馬上退了開去。
硫磺?!
女孩點頭,又說,“蛇太多了,我們支持不了多久。你的仇家還真要趕盡殺絕啊!”
宇文淵聞言,神色一凜,當的一聲拔出長劍,“你就呆在樹上。”說著就要跳下去。“不!”女孩一把拉住他,沉靜的明眸第一次露出了關切的神色。“你這樣是找死!這些蛇不是這樣對付的!”
女孩把剩下的硫磺塗到兩人身上:繼續說:“你們北方人不了解蛇。蛇雖無思想,卻善報複,你殺它一條,不久便有成千山萬的族類前來報仇。我們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那怎麼辦?”宇文淵長這輩子第一次感到自己無能為力,要向一個小姑娘求教。
女孩露出一個雲淡風輕的笑容,接著說下去:“這種蛇叫岩棲蝮,來自漠北的鐵勒,聞音律而動。”說著掏出一支小巧的玉笛,“用這個可以暫時控製它們,當我吹笛時,你馬上帶著白雲離開,向東南走不過三裏,有一條白水溪,水麵氤氳著硫磺之氣,過了溪就安全了。這個辦法不錯吧?”女孩臉上露出孩子渴望大人表揚的神色。淵不禁啞然失笑,馬上否定了:“當然不好!讓別人知道我靠一個小姑娘保命,我宇文淵豈不英名盡喪?而且,更重要的是,我不能容忍你在我麵前死去!”
“輔城公大人!你還不明白現在的處境嗎?這些不是普通的蛇,是訓練有素的蛇陣,據說曾經漠北鐵勒大公秘密培育專門用來暗殺的工具。它的絕妙之處在於來時無影,去時無蹤,噬肉融骨,殺人於無形。”
女孩頓了頓,認真地看著他:“如果你要去送死,我不攔你。但是,不知剛才誰還在言之鑿鑿地說什麼學越王勾踐,連眼前的輕重緩急都掂量不清,還學什麼臥薪嚐膽,韜光隱晦!”
這一刻,宇文淵覺得自己一帆風順平步青雲的人生第一次遭受到嚴重挑戰,自己每一個想法每一個行動都受到否決,更奇怪的是自己對此竟然沒有一點反感,而是非常的心悅誠服。
想到這,宇文淵莫名其妙地笑了。女孩見他笑得古怪,也不再答理他。
“那好!你對付那些蛇,我去對付操縱蛇的人!”
女孩點點頭,逕自縱身跳下樹去,輕飄飄地落在一塊巨石之上。頃刻間,黑壓壓的一片岩棲蝮像潮水般圍了上來。忽然,一道清靈的笛音似行雲流水般飄蕩開來,是漠北鐵勒特有的音律。果然,蛇聞聲停了下來,如同聽到了主人的召喚,一條條抬起身子。立於地上,隨著笛音有規律地搖擺著,仿佛起舞一般。稍頃,毒蛇們不再圍攻樹上的宇文淵,樹下空漸漸地空出了一條路。
成千上萬的蛇跳起了瘋狂的舞蹈,黑幽幽的身體蜿蜒扭動、上下起伏,幽暗的眼睛露出陰騭的光芒,猩紅的舌頭吐出白色的氣霧,空氣中彌漫著中人欲嘔的腥臭,令人毛骨悚然。笛音繚繞,在上空回蕩,一聲比一聲急切,一聲比一聲高越,橫笛傳音的是一個白衣飄飄的美麗少女。呈現在宇文淵麵前的就是這樣一幅奇異而詭秘的圖景。
刻不容緩,宇文淵趁著蛇群被女孩控製,衝出了蛇陣。可是,操縱蛇陣的人在哪呢?聽音細辯,女孩的笛聲和操縱蛇的嘯音互相較勁。初始,笛音還處於弱勢,但女孩很快就感知到嘯音的規律,並設法用笛音把這種有規律的節奏一一打破,但是,嘯音仿佛不止是一個聲源,連綿不絕,此起彼伏,形成強大而深邃的氣流,漩渦一樣越纏越緊。
女孩額上已經滲滿汗珠,氣息漸漸紊亂,笛音跟著飄忽起來。
宇文淵心急如焚,他已經在四周找了很多遍,再找不到那個操作者,女孩可能就要葬身蛇腹了!
到底是什麼人有什麼樣的功力發出這樣的聲音?他到底在那裏?
環繞四周是一大片密密的楓樹林,紅楓似火,在黃昏的陽光裏燃燒,奇異的嘯音就在頭頂的空中盤旋。
忽然,電光火石般一個情景在他腦海裏閃現:早上狩獵時,銀狐曾經叼著幾根長長的金黃的羽毛,如融化的金子,光芒耀眼,當時他就奇怪,他熟知這個樹林的物種,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美麗的羽毛,但當他細細尋找,卻始終沒有發現黃金鳥的蹤跡。
此刻,看到燃燒的楓樹林,突然明白了。他一躍而起,飄到樹梢之上,劍光揮舞之處,驚起數隻通體金黃的美麗鳥兒。原來節奏流暢的鳴聲頓時亂了起來,頃刻間,無數鳥兒騰空而起,在上空形成了一大片流光溢彩的金色雲朵。
更奇異的現象發生了,鳥群整齊有序地向著蛇陣的方向疾速飄移。宇文淵緊緊地跟過去。來到蛇陣上方,在領頭一隻巨鳥的清嘯鳴音中,無數鳥兒對著蛇群下俯衝去,蛇群駭然,四散而逃,然而這不過是隨死掙紮。片刻之間,蛇群被黃金大鳥盡數吞食幹淨!如果不是草地上星星點點的血腥,宇文淵幾乎以為剛才的一切不過是一場夢魘。
忽然,宇文淵想起來那白衣女孩,她怎麼不見了蹤影?她有沒有遭遇不測?四處尋覓而不獲,宇文淵覺得自己一顆心緊緊的懸了起來。他離開樹林,沿著靜水河走上山去。來到一片淺灘邊,忽然眼前一亮,一個小小的雪白的影子在岩石上一動不動。
宇文淵急忙走上前去,女孩抱著銀狐呆呆地望著河水出神,對旁邊的人渾然不覺。薄暮已冥,幽暗的霞光籠罩著女孩清麗無雙的麵龐,隻是那一雙清泉般靈動的雙眸此刻盛滿了難以言喻的情愫,似有淚光閃動,隱含著深切的憂鬱和無助的孤獨。
宇文淵覺得自己每一次看到這雙眼睛,都會情不自禁地沉湎其中,思維也會停滯,此刻,他也呆呆地不知如何開口。
女孩終於發現了他的存在,輕輕地問了句:“為什麼走這條路?你的家不在山上的。”就在這說話的當兒,女孩的眼睛已經恢複了平靜無波,脆弱的神色在一刹那間又恢複了淡然的冷漠。
“我在找你,天快黑了,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宇文淵說道。
“不勞輔城公大人,您請回吧!”女孩一口回絕。
宇文淵這回不依不饒:“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我帶你回家去。這荒山野嶺的,出了事,我怎麼對得起你的父母!”
女孩聞言幽幽一笑,低頭撫弄銀狐的絨毛,嘴角流露出嘲諷而感傷的微笑:“白雲白雲,你說咱們的家在哪裏呢?你有我,可我又有什麼人?”
那一瞬間,宇文淵明白了,這個美好的女孩身上一定隱藏著不幸的故事。
“如不嫌棄,可否請姑娘到鄙府上暫住數天,我不能把你丟在這兒。”
“我不能跟你走!”
“這卻為何?”
“你是我什麼人?憑什麼讓我跟你走?”
宇文淵頓時語塞,是啊!平白無故的,一個女孩子怎能跟自己回去呢?一陣無奈的酸楚湧上心頭,他們剛剛共同經曆了生死浩劫,此刻卻發現,彼此原來不過形同陌路。
兩人誰也沒有再說話,靜靜地沉默著,隻有流水的聲音在夜空下分外清晰,仿佛細碎的琴音,縈繞不斷。
白衣女孩終於開口了,聲音越發冷清:“輔城公大人,我們不過在今天偶然相遇,彼此幫忙解決了一些困難,現在我們都平安了,你真的該走了。”
淵心裏猛地一沉,“至少讓我知道你的名字?”
“賤名何足掛齒。不勞大人念及。”
“不行!我一定要知道!”淵鐵了心不放過對方。
“你這樣沒有一點意義,我們不會再見麵了,假如我隨便編一個名字給你,你也不會知道。更何況,以你輔城公大人的力量,有心要找一個人,有沒有名字根本不是問題,不是嗎?”
這算什麼理由?但宇文淵覺得自己被這稀奇古怪的邏輯弄得無可辯駁。不禁啞然失笑。
白衣人兒卻沒有笑容,目光飄忽,轉過身去。也不再看宇文淵一眼。
淵覺得空氣驟然冰冷起來,實在不明白為什麼眼前生死與共的人兒突然間拒人於千裏之外。
“那麼,就編一個名字吧,其實我不在意你的身份,我所認識的隻是今天的你,因此,隨便編一個名字吧,權當留作今天的紀念。”
女孩眼中忽然蒙上一層水霧,她偏過頭,用低不可聞的聲音說“就記住我是白雲吧。”
“白雲,好名字,純潔無暇,來去自由,對你很合適,我不會忘記的!”
女孩淡然一笑,不發一語,轉身渡河而去,轉眼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宇文淵心裏縱有千萬個不解,也明白一切都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