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的左手彈奏，旋律完全是模仿著剛剛右手的那段主旋律，並沒有絲毫的變化，隻是由於換到了左手，旋律變得更低沉了，給人一種厚實的力量感。
    如同低沉的鼓點，一聲一聲敲擊在心上。
    君洛羽注意到，這一遍演奏，季舒涵的左手幾乎和右手的表現一樣出色，如果不是親眼看著，君洛羽相信絕對沒有人聽得出來這段左手部分和剛剛的右手部分在觸鍵的力度、音色等方麵的一絲區別，這不禁讓君洛羽產生了一絲佩服，許多人的左手和右手在彈奏的時候，力度是不一樣的。
    雖然他覺得通過練習，自己也可以像季舒涵一樣變奏，不過要想像他這樣，將左手練習得像右手一樣自然，一定要經過天長地久的練習。
    聽起來差不多，其實是差得很遠。
    失之毫厘謬以千裏。
    “最簡單的音調，需要最艱苦的練習。”
    原來，君洛羽是不信的。
    但是，此刻，聽著震蕩在空氣中的旋律，他，信了。
    越是簡單的東西，越是不易把握。因為太熟悉，容易掉以輕心。因為太簡單，反而失去了敬畏之心。
    世間的樂曲何止千萬，為什麼偏偏選擇了這首啟蒙？為什麼傳承了一代又一代，還要一直傳承下去？
    這種經過時間的篩選，融入普通民眾血液中的旋律，才是當之無愧的經典！
    大繁化簡，大音稀聲，千錘百煉，百煉成鋼。
    君洛羽覺得自己似乎懂得了季舒涵的意思。
    他看著沐浴在淡淡銀輝中的季舒涵，這才真正的把他當成了自己的師父。
    發自內心尊敬和愛戴的師父。
    形狀美好的嘴角悄悄勾起，眼角的線條愈加清晰，舒展成飛揚的弧度。
    本以為這段變奏之後，季舒涵就會結束，可是君洛羽很快就現，自己完全想錯了，真正讓自己驚訝的事情，才剛剛開始！
    第二遍變奏過後，季舒涵一刻不停地開始了第三遍的變奏，一改之前的沉穩，這一次，那雙手變得無比靈活，剛才還在均勻跑動的音符，全部變成了短促的頓音，而且，這一遍，居然變成了雙手旋律，看著那雙手如同蜻蜓點水般飛速在琴鍵上跳躍，君洛羽覺得這簡直是迄今為止自己看過的最輕靈的演奏！
    真是歎為觀止！
    而第四遍的變奏，則徹底將君洛羽震住了！
    旋律又回到了右手，隻不過，這一次，單音變成了雙音，大三度的雙音演奏，讓季舒涵的右手看上去，如同一架精確的演奏機器，無論是那兩根手指的抬起、落下，都輕鬆自然得如同呼吸一般，就連獨立性最差的四指，都看不出與其他手指的一絲區別！而此刻，季舒涵的左手，卻不再演奏安靜的和弦和全分解琶音，而是變成了激昂的、由八分音符組成的三連音！
    十六分音符雙音的跑動與三連音，這兩個截然不同的節奏，被季舒涵無比精準地同時彈了出來！
    君洛羽甚至看見了他的雙手帶出了一連串殘影！
    這完全已經顛覆了君洛羽的認知！
    他的耳朵已經不能完全清晰地分辨出每一個音符，泛音變幻的頻率已經超越了人耳區分的極限，反而形成了一種全新的音樂體驗。
    他覺得自己就是在疾風驟雨猛烈摧殘下努力穩住身形的新芽，或者在驚濤駭浪的襲擊中努力航行的小船，洶湧而至的音樂，宛如活火山噴發似的滾滾而來，尖叫怒吼仿佛到了世界末日，瞬間湮沒了君洛羽的整個身心。
    君洛羽從來不知道，鋼琴還能這樣彈！
    君洛羽從來不知道，這樣簡單的曲調竟然還能生出這無數的變化！
    他看著手中的曲譜，仿佛已經看見那簡單的旋律幻化為無窮的變幻，而他則乘著音樂的翅膀向著驚心動魄處飛去。
    他覺得不可思議。
    這眼前發生的一切。唯有‘奇跡’二字可以概括。
    軒轅逸風微微眯著黑眸，若有所思。
    速度，真是不可思議的東西。超越極限的速度，究竟能帶來怎樣的變幻？他此刻萬分想試試自己的武技。
    長孫羽伊滿眼迷戀，這就是她戀慕的人啊。叫她怎能不愛？
    樂曲，在驚濤駭浪中戛然而止。
    無意識地用手捂住左胸，君洛羽仿佛想要以此來分擔過於強烈的震撼，思維放空，久久回不過神來。
    “記住，雖然鋼琴的終極目標是跳出束縛，隨心所欲地表達情感，但是，在拋棄規則前，首先要將規則融會貫通。剛才的演奏，勉強算是技巧的巔峰吧。所以，小子，加油吧！把這本樂曲按照我的方法練習至少2遍，2個星期後檢查成果。”季舒涵笑得深沉，敢坑他？就要有付出代價的覺悟。
    君洛羽呆呆地看著季舒涵，沒有馬上反應，似乎沒有明白師父的意思。
    眨了眨眼睛，看見季舒涵微微上挑的墨色的眉，君洛羽這才確定，剛才有一項不可能完成地任務向他砸過來了！
    聽季舒涵這斬釘截鐵的語氣，貌似要當甩手掌櫃！
    更何況，2個星期，是否太看得起他了，他可是零基礎啊！！！
    君洛羽看著手中不薄的樂譜，再看看季舒涵嘴角的笑容，冷不丁打了一個寒顫。
    “大師父，您看否寬限一個星期，3個星期？還有，我能否彈奏您的鋼琴呢？”君洛羽有些底氣不足地問，滿眼希冀。
    “當然……”季舒涵的語氣說不出的溫柔，君洛羽的心一下子飛揚起來，而季舒涵卻惡劣一笑，加重語氣，“不行！”季舒涵眉頭一皺，“怎麼？才一開始就討價還價啦？”季舒涵的臉一下子沉了下來。想一直杵在他與季舒玄之間當電燈炮，不可饒恕！
    氣氛有些凝滯。
    君洛羽低下頭，看見手中的沉香茶，琥珀色的眼眸中閃過一絲堅定。
    怎麼能夠還沒有嚐試就心生退意？
    不戰，先怯。
    敗軍之相。
    他君洛羽怎麼能允許自己當一個逃兵？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一步錯，步步錯！
    他不要日後回想起來，這次退卻就像一道永遠無法愈合的傷口。
    一觸即痛。
    在君家的字典裏，隻有迎難而上，沒有‘知難而退’！
    他的族人，最唾棄的，就是懦夫！
    這個世界，最需要的，就是勇士，敢於接受挑戰的勇士！
    他還有多少機會，可以重來？他還有多少時間，可以犯錯？
    大凡取得大成就的人，無一不是敢於開拓，勇於冒險的勇士。雖然養生之道在於不為天下先，但是，真正的勇士，卻敢於冒天下之大不韙，永遠走在最前麵的。雖然，等待他們的，也許是覆滅，也許是死亡，也許是辛苦打拚的一切在頃刻間化為烏有，但是，他們鐵骨錚錚，問心無愧，所有舉動皆為心之所向，是何等的灑脫恣意！
    隻有付出常人難以想象的艱辛，才能收獲最甘美的果實。
    巨大的風險背後，是巨大的收益！
    這個挑戰，他君洛羽接下了。
    像威廉·華萊士一樣，豪氣幹雲地拔劍指天，高呼“自由”！
    其實，這不過是一個選擇。
    是平平淡淡，安安樂樂的壽終正寢；還是轟轟烈烈跌宕起伏？
    是化為浩淼大海中的一滴水，還是化作天際劃過的絢爛流星。
    是進，是退？是抗爭，是認命？
    這，不過是一個選擇而已。
    君洛羽迎向季舒涵微冷的雙眸，挺直了脊梁，說：“好！如果沒有完成，任憑大師父懲罰。”既然如此，就把自己逼到絕境吧！
    琥珀色的眸中仿佛有一團火焰在燃燒，徹底焚燒了優雅的表象，這一刻，君洛羽的骨子裏的張揚和桀驁不馴噴湧而出。
    軒轅逸風看著這樣的君洛羽，微微有些失神。他的氣息，有些亂了……
    “我們要先回去了，2個星期後見。”不等君洛羽開口，軒轅逸風拉著他揚長而去。
    弱點，永遠不能暴露在別人眼前。即使那個人目前值得信任。
    長期受貴族禮儀教育的唯一女性看季舒涵完全沒有留人的意思，含笑抬頭，長發從肩頭滑落，露出一截白嫩的脖頸：“那……我也走了哦，拜拜。”言罷，一步三回首地離開了。
    剛才的熱鬧仿佛幻覺，薄暮中隻剩下季舒玄和季舒涵。
    季舒玄嘴角的笑意漸漸淡去，恢複成最初的平淡。
    心中苦澀，季舒涵不自覺垂下了眼瞼，果然，隻對自己淡漠，麼？
    “你……恨我嗎？”恨自己剝奪了他恣意綻放的舞台……
    艱難的聲音從喉間擠出，瞬間飄散在風中。
    夕陽已落，樹葉在風中簌簌作響。
    季舒涵模糊地看到季舒玄溫潤的臉，他一句話也沒說，四周是天空的靜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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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威廉·華萊士：“勇敢的心”中的主人公，傳奇式的英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