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種人，已能接近神的境界。因為他已無情。
    有一種劍法，是沒有人能夠看得到的。因為曾經看到過的人都已入土。
    有一種寂寞，是無法描述的。因為它是源自靈魂深處的。
    西門吹雪的年代，是一個白衣勝雪的年代。
    ——西門吹雪吹的不是雪，是血。
    天下真正值得他為之拔劍的人實在太少了。
    自葉孤城之後，就更是如此了。
    西門吹雪曾經說過：“當你一劍刺入他們的咽喉，眼看著雪花在你劍下綻開，你若能看得見那一瞬間的燦爛輝煌，就會知道那種美是絕沒有任何事能比得上的。”
    月圓之夜，紫禁之巔。一劍西來，天外飛仙。
    西門吹雪還記得那天的月亮很明亮，亮的點燃了他內心潛藏的寒意。葉孤城琥珀色的眸子就像天邊的星子，有著極為淺淡的笑意還有無奈。他看著他，又像沒有看著，視線隻是通過他看著遙遠的地方。
    然後，兩劍相交之際，西門吹雪知道，葉孤城的決定。
    這實在隻是一瞬間的事。
    後來所有人都看見，葉孤城，敗了。
    陸小鳳這刻瞠大了雙目，他看著月光下的白衣人，白色的月光照在光潔的白衣上，那種死寂默然的感覺滲透了空氣，吸一口，寂寞風涼的感覺頃刻就將他向來樂觀的心灌滿了，身體戰栗起來。
    西門吹雪站在高高的屋脊之上俯視著倒下的葉孤城，大風將他的白袍吹得鼓動起來，他的表情飄忽極了，似乎隨時都會羽化而去。
    西門吹雪抱起葉孤城的屍體，劍是冷的，屍體更冷。他的心是前所未有的冷，寂寞陡然間踏月而至，在他的心裏開出了花，結了果。
    比朋友更值得尊敬的仇敵已死在他劍下，這世上還有什麼事能使他的心再熱起來？血再熱起來？
    大抵是不會了。
    如雪蒼白的衣服。
    如雪蒼白的劍鋒。
    如雪蒼白的側臉。
    如雪蒼白的寂寞。
    西門吹雪抱著葉孤城的屍體走出了紫禁城，錦衣衛的人很強，此刻卻沒一個敢攔他。
    陸小鳳也不行。
    因為他是西門吹雪，西門吹雪手中還有劍。
    劍身冰寒，宛如冰雪。
    西門吹雪這個晚上消失了，沒人知道他到了哪裏。
    陸小鳳再見到他時，他手中無劍，心中無物，殺人已是麻木，而當他輕輕吹落劍尖上的血時，露出的表情，像在暴風雪中投宿的旅人一樣，充滿了厭倦和孤獨——那是一種看破生命的絕望，失去目標和價值的空虛，無可寄托的寂寞與蒼涼。
    西門吹雪沉默，陸小鳳也沉默。
    陸小鳳每年冬天都會到萬梅山莊喝最醇的梅花釀，院子裏都是白梅，唯有一株紅梅。陸小鳳靠在廊子裏，手上拿著酒壺，看著西門吹雪端坐在小亭當中，脊背挺直成陡峭的絕壁。
    西門吹雪在操琴，琴聲悅耳，慢撚複挑。
    他目光澄明，一年中唯有此時眼中有著罕見的溫和，神情一貫冷淡，劍氣卻收斂起來。
    陸小鳳聽了很久，看著那株紅梅目光複雜，最終歎了口氣，飛身出了萬梅山莊。
    百花樓一個月前已備下了二十年的花雕，酒香濃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