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
    隨著兩個字的冷淡問話，原本在書案前作畫的冷笑癡在話聲剛落時，便已展袍坐在了夜小樓身旁。
    自然接過小樓扭轉手腕遞過來的茶盞就於唇邊，優雅緩慢地刮開茶沫飲了兩口，然後隨手把茶盞放於旁邊的矮幾上，接著再拉起夜小樓的手置於自己掌心。
    這一係列動作一氣嗬成沒有絲毫扭捏，配上冷笑癡冰冷的話語及寒冰一樣的殘臉，製造出來的效果是相當驚人。
    在場幾人除了夜小樓沒有任何異樣感覺外，第一次見主尊殘臉的東言西語包括小七，全都驚恐萬狀，撲通一聲後，三人已跪在地板上伏首不語。
    他們可是知道，主尊露出真顏讓誰看見，這代表主上就有心想讓誰沒命，當然夜主子或許是個例外中的例外，光主上對待夜主子的態度就夠讓所有人掉下巴了。
    而他們自認沒有夜主子那樣特別，所以主上突然在他三人麵前現了真顏，東言西語和小七都跪在地板上完全惶惑著，自己到底哪裏犯了錯，或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嗬！起來吧！好男兒隻跪天地與父母，以後不要隨便下跪，男人膝下有黃金……”
    夜小樓輕聲笑語，這三個人太有趣，主動跪下領死既不詢問也不乞求，是被教得太好還是一片赤忠可表日月。
    看著兩個大男人和一個少年跪在地上乖巧順服的樣子，夜小樓就想起馬戲團裏的獅子老虎們，忍不住便想笑，勾了勾嘴角斜睨了冷笑癡一眼，就著冷笑癡握住他手捂熱的動作便橫倚了過去。
    夜小樓怕冷，跟他稍有接觸的人全都知道這個毛病，似乎對這種正常的早春寒冷極不適應。
    此時就將整個上身全縮進了冷笑癡懷中，還順手撈了一下氈毯搭住自己腿，這個本來弱勢的動作被夜小樓做來毫不難看，反而帶著一股內斂的氣勢。
    讓因他的話而抬起頭的三人皆有種感覺，仿佛他是個批閱卷宗累了的帝王，往後靠於榻靠上休息片刻，而他們天人一樣的主上不過是個靠背。
    “屬下等愚昧，還請兩位主尊示下此舉有何意？”
    到底是跟隨冷笑癡多年的手下，雖然叫他們起身的話是夜主子所說，但向來一言九鼎的主尊既然親口說過夜主子是第二個天，那麼他們的確是多想了，這項上人頭還會繼續安穩呆在自己的脖子上。
    隻是不知突然露出真顏的主尊，與突然問屬下對上位者有何想法的夜主子，這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麼藥。
    東言西語和小七納悶至極，索性站起身把話問個明白，在淮城分堂裏，夜主子讓李遠跪了半天的原因他們都還曆曆在目。
    這位主子的性格與處事方式他們從不曾見過，就像剛才他們一進門，夜主子那直截了當的問話方式，或許他們要做的就是誠實，誠實表達心中所思。
    不知為何，他們有種大膽的假設，夜主子似乎要打破千百年來都參照執行的傳統，好像要把主次位之間的遠距離拉近，變成亦友亦尊。
    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大跳，東言西語趕緊打住腦子裏的胡思亂想，隻不過因為是雙胞胎的原因，心裏同時掠過這樣的念頭，而後相視一眼趕緊斂息恭眉等候主尊示意。
    “不怎麼，就聊聊，都坐吧！”
    典型的夜小樓式回答，孰不知他越說得雲淡風輕，別人卻是越惶恐不安，這沒事聊什麼呀？
    幾個大老爺們聊什麼話題，難道夜小樓跟幾個古人聊飛機，還是幾個古人跟個現代人聊尊卑，怎麼都是不搭調的觀念與想法。
    “喏，謝主子…”三人抱拳微一揖後坐於於方的凳子上，靜等主尊們的下文。
    夜小樓繼續橫靠在冷笑癡懷裏，抬手摸著冷笑癡的半邊殘臉思索該怎麼讓東西二人吐實，思考問題時去碰觸冷笑癡的殘臉似乎已經成了個習慣。
    隻不過夜小樓摸著摸著就突然分了神，指腹下光滑的觸感令他實在好奇，這臉上明顯是傷痕，可是怎麼把傷痕弄得這麼有個性，肌理還絲毫未損的。
    “怎麼弄上的？”
    抬眼看向冷笑癡，夜小樓很認真地詢問甚至帶著點請教的味道在話裏，他也挺想弄一個這樣的傷在臉上，太酷太帥了，男人就應該有些功勳來證明。
    想到就問一直是夜小樓的作風，直接精準直搗核心而不拖泥帶水，所以夜小樓暫時不再注意東言西語，而把眼光移到了冷笑癡臉上。
    “練功所致。”
    依然簡短的幾個字，冷笑癡的語氣絕對稱不上冰雪消融，十有九人聽到他這樣的語氣都會以為這位爺在不高興，另一人不會如此認為的便是夜小樓。
    他根本不覺得冷笑癡會為這種無聊事生氣，想問就問了，古人就是太守禮死板，現代人就是太虛偽圓滑，完美揉合的就冷笑癡一個。
    夜小樓這一問也是說給下邊的人聽，他敢說在自己出現之前，冷大概是跟他一樣的，其實他們都想要有能直接對話的人，可是別人一看他們說話就吞吐了，似乎嘴巴裏麵都咬著一隻鳥。
    連那個跟他從高中到大學七年的賴如星，麵對著他說話就打了轉，明明就是喜歡他卻總是不幹不脆，到後來自己連跟賴如星說話都沒興趣了，反正聽不到真話，總是客客氣氣的。
    而眼前的東言西語及小七也是如此，雖然是身為下屬的本份，但他們就真的不曾想過與冷這樣的人中之龍成為朋友。
    或許人都有種把優秀者抬高仰望的本能，但不去努力就否定自己不行，怎麼會那麼輕易就認為自己不行的，男人最忌不行兩個字。
    這種觀念從古至今都讓夜小樓覺得不可思議。就像他在二十一世紀經商，去努力試過許多次賠得血本無歸，證明他確實不是經商之才，就算失敗，好歹嚐試努力過了。
    隻要嚐試，永遠都有百分之五十的機會，隻可惜人心和人性這兩樣，夜小樓自認隻能琢磨個七七八八，但要了解來由遠是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