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剛過，天空仍舊陰沉無光，飄了兩日的細雨後開始下雪，雪花並不大，落到地麵化成水又濕又凍。
    雖是早春時節，但路上行人並不多，做生意的商家也是將店門半合半閉，冷冷清清的無往日之繁榮。
    還有兩日便是天下武賢大會，可耳蒼幾條主要街道上仍然冷清無人，大多來參會的豪傑英雄都是單人單騎，少有人會事先備下多餘的禦寒衣物。
    先到耳蒼的諸多英雄便縮在了客棧裏麵，睡覺取暖也是保留體力，似乎都想在武賢大會一放異彩，再爭個名號排位的，絕對是一件暢快的事。
    基本已經滿客的客棧也是半掩著門，隻有酒樓裏傳出陣陣高談闊論聲，為這寒冷蕭條添點熱鬧。
    街口偶爾掠過一陣小旋風，寒意直透入人的骨頭裏，街上行走著的人具都是雙手揣懷、低著頭疾行想趕回溫暖的地方。
    連貪玩的垂髻孩童亦不見一個，對於和鄰家友伴一起撒歡玩耍的興頭亦輸給了寒冷，縮在家裏的火盆旁邊不出門是這種天氣最適宜做的事。
    夜小樓也是個怕冷的人，從現代玩蹦極一跳跳到古代，從盛夏跳到早春冬末，對於這個時代的禦寒衣服是十分不滿的。
    唯一暖和點的就是那件白狸裘，裹在身上的感覺比較像一件皮草大衣，隻不過因為是披風的原因而四處漏風，裏邊算上內衫也罩了四五件袍子，可是他依然感覺寒意逼人。
    明明有兩個碳盆在長榻邊燃燒著，夜小樓仍然覺得自己的手腳像冰塊一樣，連單腿屈起這樣的簡單動作都僵硬機械化。
    虧得他的身上還搭了條氈毯，手上也捧了個精巧的懷爐，不然大概全身都已經凍僵了，這有沒有零下多少度，夜小樓覺得自己不會造空調簡直是件太遺憾的事情。
    側首看了一眼在案桌邊手拿書冊的冷笑癡，對方專注的神情讓夜小樓心裏湧上一股恬淡寧靜的感覺。
    微思索了一下，夜小樓這種生活狀態覺得很是滿意，隨即就不再理會看似處理事情、事實上正在看閑書的冷笑癡，轉而把眼神停在恭順斂眉立於長榻邊的小七身上。
    小樓輕撥著懷爐上絲綿的飄穗，眼睛就直盯著小七打量，見在自己的眼光緊迫盯人中，小七仍然不驚不躁立於原地，要是沒有吩咐示下，小七絕對就是一人形的木頭，在侍奉時也是將不聞不看不驚不動的境界發揮到最高級別，這讓夜小樓心裏自有了一番琢磨。
    微垂下眼似對小七的觀察感到無趣了，夜小樓把手撐在軟枕上托頭假寐，眼角卻在繼續觀察著小七的神情行為。
    不動聲色的，像潛伏在草叢中準備獵食的野豹，絕不引起獵物的注意卻能一擊必中，一時屋裏不再有聲音，隻有幽幽冷香飄浮在空氣中。
    三個人都沒動，冷笑癡繼續看自己的書，夜小樓微閉眼似在午憩，書童小七立於長榻邊雖睜著眼卻像在打盹。
    很普通的一個午後，因為寒冷而昏昏欲睡，警覺性似乎都降到了最低，連一股冷風從半掩的窗欞吹進屋來，三人的眼皮都未抬起看看，靜寂仍是這屋子裏唯一的形式。
    突然，長榻邊的架子高處上一個小巧瓷瓶開始搖晃，看起來像是因為太高沒有擱置好，再被風吹得微微晃動，搖晃半天還是沒能穩立回原位，終是以瓶身一傾之姿落下。
    掉落的位置正好在臥於榻上的夜小樓頭上，那個小瓷瓶雖小，但被砸著也是會頭破血流的，偏夜小樓仍以手撐頭午憩毫無察覺。
    說時遲那時快，小瓷瓶已經快速落下，距離夜小樓的額頭僅幾寸，一隻屬於少年的手在幾寸位置上無聲出現，準確無誤接住了下落的瓷瓶，然後完全不帶任何多餘動作又快速縮回了主人身側，連夜小樓的發絲都沒有驚動一根，而小瓷瓶則被收入少年懷中不見蹤跡。
    夜小樓睜開清冷星眸，瞧著又站回長榻末端的小七，眼瞼微垂估量了一下榻末至他頭部處的距離，大概有正常人的六步左右，如果串箭步的話大概是兩步半。
    他故意借窗口湧進來的風做了小意外效果，卻仍是一點聲音也沒聽到，連風聲都沒聽聞一絲，除了他感覺到的氣流，這說明什麼問題？！
    “小七…坐…”
    懶懶地換了半躺靠的姿勢，夜小樓睜開星眸喚了一聲長榻邊上的少年，示意他坐到自己身邊來。
    小樓才發現這個年紀輕輕的少年有著不凡身手，對於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來說，如果沒有特別的經曆，很難會有這麼穩重的性子和非凡的身手。
    而以現目前的狀況來看，小七這個少年，或多或少會與自己以後的生活相關聯，為此，夜小樓起了他這個年紀本該擁有的好奇心。
    “是，謝主子！”小七沒有扭捏，謝過夜小樓後坐到了離他一人距離的榻下腳踏上，主人對他再禮遇也是不能平起平坐的，規矩是規矩，情禮是情禮。
    “主子吩咐。”
    小七的懂事讓夜小樓再次微挑挑眉，這小子太明事理了，十四五歲的年紀很難如此沉穩機靈，果真是個可造之材。
    他記得在二十一世紀的同齡少男少女，個個都是開始叛逆期的年紀，聰明的或許有那麼兩個，但大多都是懵懂又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要是把小七放到二十一世紀去，那絕對是個另類的存在。
    夜小樓似乎忘了把自己算進另類裏邊，他自己十四五歲的時候比現在的小七還老沉，或許是殺太多人的緣故，又或許是沒人真正關心陪伴，夜小樓的神經反射線較常人差了若幹距，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自己都很正常，起碼夜小樓就一直覺得沒什麼大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