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縹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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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那小太監恭恭敬敬地捧上紅絲綢托著的一截木枝,木枝一頭刺著一小片巴掌大的紅色衣料。
涯瑜身子一震,抬手輕輕撚起,仔細撫著那紅布歎道,“是了,是琉聿的衣服……”
那布料細滑輕飄,是以前自己特意替琉聿尋得的上佳織物。
“人呢?”涯瑜明知無望,卻還是忍不住詢問。
“回皇上的話,侍衛們找到那裏時,已經沒人了,不過,附近那間木屋才住過人,而且碗筷皆是兩份。屋內幾乎無塵,看上去人離開不多日子。”
“他們都活著?!”涯瑜握緊了那塊布,有些激動起來。
找了將近一月,他原以為沒有希望了,如今卻得知兩人都無事。
真是天佑!
良久,涯瑜才平息了情緒,淡淡問道,“這又是從何處發現的?”
“回皇上的話,是在木屋南邊的小樹林裏的樹上發現的。”
涯瑜微微皺眉,琉聿和鄢翮離開了,他尚可理解,卻不知琉聿留下這個標記是為何。
“下去吧,凡是參與尋找的侍衛,都賞了。你也是。”涯瑜轉身離開。
一人進到禦書房,涯瑜手執著那塊殘布,望著窗外一片春色盎然的園子,心裏難得覺得有了些暖意。
待了一會兒,他轉身到書案麵前,研墨揮筆,書下幾個筆鋒淩厲的大字,“南邊小樹林”。
琉聿,究竟想說什麼呢?
微微蹙眉沉吟,突然眉峰一挑,深邃的眼睛亮了一下。
南邊,光;樹林,麟——麟光!
涯瑜手裏的狼毫筆應聲而斷,俊漠的臉上滿是陰雲,“……竟然去找麟光。”
他扔掉斷筆,頹然坐在椅上,剛才的喜悅已經被衝無。
撐著額頭,覺得頭疼難忍——
鄢翮他,終究是要和自己為敵了。
鄢翮一路禦馬疾馳,並未發現暗中跟在他身後的琉聿。
行了半月,才遠遠看見洛陽城的城門,麟光為了駐防穩妥,特意加高了城牆,使得原本冠有“溫香軟玉”之名的洛陽,看上去多了些蕭瑟壯美。
將到城門,鄢翮棄馬步行,在這種敏感時刻,若是這麼橫衝直闖地駕馬過去,隻會被認為來者不善。
洛陽城的守防極嚴,即使是天光正亮的時候,也緊閉著厚重的城門,隻在邊角開了一個兩人寬的偏門,由二十個全身鎧甲的士兵牢固把守。
過往的人都要經過嚴密盤查,若有問題,則被就地格殺。
鄢翮不得不歎麟光走了步好棋,如此一來,既可不斷百姓根基,又可讓自己的探子混進混出不被察覺。
正要再向前進,鄢翮被人攔住,他隻原地不動,冷冷看著那個士兵,眉宇間氣質貴雅不凡。
“可有洛陽城內的保人或是暗線通證?”
“沒有,”鄢翮絲毫沒有退縮之意,令那士兵詫異警惕起來,“告訴麟光,安樂王鄢翮拜訪。”
“安樂王?!”那士兵驚喝一聲,立刻嚴肅道,“請在此稍後片刻。”
鄢翮點頭不語,看著那士兵迅速進城報訊,長身玉立靜靜撫著馬鬃,心裏卻百般思慮——如今皇城涯瑜和洛陽麟光兩方勢如水火,自己手無力量,來投奔麟光,究竟是對是錯……
不等他再作多想,裏麵走出一隊士兵,問了幾句便將他迎了進去。
遠處的琉聿看著,默默歎氣,攥緊了拳複又鬆開,轉身走向了洛陽城外官道上的一家客棧。
事已至此,他不得不通知涯瑜了。
“小王爺裏麵請。”
鄢翮陰沉著臉,瞪著自己麵前的破舊柴房,“你們將軍就住在這裏?”
麟光究竟搞什麼把戲?!讓人將自己帶進將軍府,卻不肯見自己。
“小王爺裏麵請。”領頭的士兵不卑不亢,平淡重複著。
“麟光在哪……”鄢翮正要再問,突覺後頸一痛,被人擊昏了過去。
領頭士兵將鄢翮接住,退後一步躬身行禮,便見柴房後麵繞出來一個身著銀甲、腰佩寬劍的英朗男子,隻是眉間濃重的殺伐之氣,讓人不敢逼視。
“將軍。”
“嗯,做得很好,既然他送上門,不好好招待一番,倒顯得我失禮了。”麟光嘴角勾起一個嗜血的邪笑,陰鷙雙目緊盯著玉樹蘭芝的鄢翮,這個軟玉般的人兒究竟是有多大的膽量,居然敢獨自來找自己。
鄢翮是個很好的旗幟,大鄢遺血,足夠讓自己的行動名正言順。
可是,既然要用,就一定要先拔了老虎的鋒牙利爪才行。
麟光輕輕頷首,那隊士兵便帶著昏過去的鄢翮魚貫進入柴房,將他牢牢捆在十字刑架上,拎起一旁備好的一桶冷水兜頭潑下。
鄢翮搖著昏昏沉沉的腦袋醒來,入目便是掛滿了刑具的昏暗柴房,和麵前不懷好意的七八士兵。
“哼,原來將軍府也有這種齷齪的私刑之地。”鄢翮凍得嘴唇慘白,氣勢卻不輸。
“奸細,還不說出你的目的。”領頭士兵麵無表情地看著他,示意旁邊的人遞給他一根柔韌的蛇皮長鞭。
“麟光呢?”鄢翮視若無睹,揚了揚下巴,“我要見他,立刻。”
領頭士兵有力地揮下一鞭,極響亮的一聲後,鄢翮濕透的白衫便從胸口撕裂,皮肉翻綻地滲出鮮紅血跡。
“我要見麟光。”鄢翮咬了下嘴唇,並不呻吟,皺著眉惡狠狠地盯著那個動手打自己的士兵,“……你最好趕緊去通報。”
“快招出來,免受皮肉之苦。”領頭士兵不為所動,同樣角度的一鞭下來,淩厲地打在先前傷口上,竟然不差毫厘。
鄢翮痛得直吸氣,暗罵這些慣使刑罰之人,果然是有些手段的。
“我不是奸細。”鄢翮緩了一會兒,咬牙切齒地說出幾個字,從小到大,他還沒吃過這種苦頭。
領頭士兵不再多問,讓人上了鹽水,鞭子抽一次就在鹽水裏浸泡一次,直到那水變成混沌不見底的血紅,才又開口淡淡問,“招嗎?”
鄢翮痛得死去活來,身上的衣服已經碎成襤褸,幾乎不見未被血染過的白色,身上的傷口不多,也避開了要害,卻鞭傷疊鞭傷,最深的甚至依稀見骨。
鞭傷緩緩向外溢血,酸麻辣疼,周圍稀稀拉拉的碎肉不時被衣服殘片摩擦,愈發疼得難忍。
鄢翮一直咬著舌頭才能不昏過去,憤憤啐出一口血沫,“我、不、是。”
“拿鐵鉗來。”領頭士兵微微蹙眉,有些訝異這個嬌生慣養的小王爺居然能堅持這麼久。
鄢翮深一口淺一口的呼吸著,滿嘴的血鏽氣嗆得他不斷反胃,眼前也一陣發黑。
那領頭士兵走上前,冰冷的鐵鉗輕輕夾住鄢翮左手拇指的指甲,頗覺可惜地看著那瑩潤亮澤的指甲道,“十指連心,勸你還是乖乖認了吧。”
“不。”鄢翮紅著眼睛咬緊牙齒,下一瞬,還是忍不住尖聲叫出來,額上冷汗涔涔如雨下,整個身子都在瑟瑟發抖。
左手拇指隻剩下血紅的一片,新鮮的血肉被暴露在空氣中,指甲已經被硬生生掀掉了,那種深入神經的痛楚綿長持久,鄢翮幾乎恨不得要折斷手腕逃出桎梏。
領頭侍衛伸手按在鄢翮裸露的嫩肉上,刺激得鄢翮一個寒顫,“招嗎?”
“……不。”鄢翮喘了好幾口,才顫抖著聲音答道。
昏暗的柴房裏,接二連三地傳出淒厲的慘叫,像刮在鐵板上的刺釘,直教人耳根發軟、心裏發抖。
麟光背手站在柴房外,似是享受地閉目聆聽,嘴角勾起,“這人,倒有些意思的。”
鄢翮臉色青白,嘴唇被咬的鮮血淋漓,控製不住地抽搐著手腳,原本清明烏亮的眸子黯淡無光,若不是胸膛有規律地起伏,看上去真像是命不久矣。
那領頭士兵已經不再輕視鄢翮,隻嚴肅地看著鄢翮十根慘不忍睹的蔥指,“公子,你還是不肯說?”
“說……說什麼……”鄢翮有氣無力地抬頭看他一眼,揚起一抹嘲諷的冷笑,“你、叫我公子……看來……這一切、都……都是麟光……給我的下馬威了……”
領頭士兵一怔,死板的臉上終於有了別的表情,顯得有些意外。
鄢翮哼了一聲,無力地半闔著眼睛,“……還有什麼、盡管……使出來……”
領頭士兵愣了愣,猶豫了一瞬,還是讓人拿來幾根粗長的刑針,挑了一根遞到鄢翮眼前,“公子可願討饒?”
“休想……”鄢翮嗆咳了下,輕蔑地看著他,“你……不過、是條狗……”
那領頭士兵遺憾地歎口氣,他本來是不想繼續折磨這個挺有骨氣的小王爺的了,隻怪鄢翮自己不識好歹。
將軍的手段,絕對不止於此。
對於硬碰硬的人,將軍更是喜歡踐踏對手的尊嚴,直到讓人服服帖帖,學會順從。
利落揚手,灌輸著內力的粗針便從鄢翮被掀掉指甲的血肉中穿過,鄢翮仰頭瘋狂地掙紮哀嚎,聲音比起之前更加喑啞慘絕。
這一次,他再沒能受住此等挖心噬髓的痛楚,雙眼翻白暈了過去。
麟光這才從屋外走進來,眉眼帶笑地看著刑架上奄奄一息的鄢翮,大手擎住他的下巴,慢慢欣賞著鄢翮的麵無人色,“難怪涯瑜舍不得殺他,的確很吸引人啊。”
“將軍,還要繼續嗎?”
“不必了,找個大夫替他看看,別把人弄死了。”麟光鬆開鄢翮,輕輕探舌舔了舔指尖沾染的血跡,眯著精光四射的雙眼,仿佛在看一隻逃離不開的獵物。
有了他,就可以好好和涯瑜玩一玩了。
鄢翮高燒了整整一宿,期間渾渾噩噩地夢囈不斷,麟光來看了一次,見人沒醒便又離開了。
第二日一早,前一晚吃得藥失了效,鄢翮便被痛醒過來。
有些迷茫地看著周圍的錦帳暖床,輕輕一動,全身都痛,尤其是指頭,簡直像被碾碎了一般痛苦難忍。
鄢翮撐起身子,才發現鞭傷被妥善上了藥,十指指尖也被柔軟的紗布包了起來。
哼,麟光開心夠兒了麼。
“來人。”嗓子沙啞地幾乎發不出聲音,鄢翮叫了一聲,屏風外麵便立刻有一個丫鬟走了進來,恭謹地低著頭,“請小王爺吩咐。”
“倒杯水來。”
“是。”
一杯熱水飲下,鄢翮的喉嚨才舒暢了些許,他隻覺得鞭傷可忍,手指卻痛得要命,感覺自己額角都在跳。
“小王爺這麼快就醒了。”麟光得知鄢翮醒了,第一時間便趕了過來,卻絲毫不關心床上的鄢翮傷勢如何,隻是閑閑地落座飲茶,雙目略帶玩味地看著鄢翮。
“承蒙將軍關照。”鄢翮恨得咬牙,奈何虎落平原,也隻能在心裏暗自咒罵。
“難為小王爺白白吃了苦頭,我已經重罰了那幾個士兵,他們一心想抓到奸細,邀功心切了些。”麟光喝著茶,目不轉睛地盯著鄢翮,讓鄢翮渾身不自在。
鄢翮不甚在意地點頭,心中卻冷嗤一聲——
除非麟光授意,否則他可不信憑麟光嚴厲治兵的手腕,底下會出現亂用私刑的人。
麟光,究竟想玩什麼把戲?
“去替小王爺拿套合適的衣服來。”麟光扯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那丫鬟接了麟光的眼神,無聲退下。
既然要馴服這隻小老虎,就要讓他失去所有的鬥誌,隻會乖順。
那衣服,穿在鄢翮身上,會是什麼樣的風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