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六章.獲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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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冬的氣候僵寒,段府各屋各廳都添置暖爐。蕭凰詩身不畏寒,獨睡在無暖源的大屋裏依舊紅潤如昔。冬天天亮得晚,當貼身侍婢們進了臥房來到她的床邊,外麵仍然一片渾沌昏暗——
“夫人,辰時了。”
房間太大,微細的聲音造成了明顯的回振。接收到呼喚,一貫謹慎淺眠的蕭凰詩眼皮彈動幾下便掀開了眼簾,連嗬欠也不曾發出的慢慢坐立起身體。才剛蘇醒尚帶一絲迷蒙的她鳳眸往床邊斜瞟去,看到眾女手捧的洗漱用品後輕輕呼口氣,很快伸手將其中幹燥的棉帕浸進了溫熱的水盆中……
今天段老夫人一行將返回長安,蕭凰詩早為長輩準備了很多禮物,包括精品的蘇繡綢緞以及洛陽的名食特產。老夫人對著街上大車小車的東西有些犯難,畢竟來玩已是打擾蕭凰詩做事了,如今走了還讓她花心思,像老夫人這種傳統刻板的性格實在過意不去。
看出老夫人的想法,蕭凰詩笑笑解釋特產都是些零食罷了,蘇繡錦緞則是專門請師傅按圖調色繡染,原本就要差人送到長安給老夫人的。
老夫人聞言一愕,似乎要講些表達感謝的話,但蕭凰詩先於她說道:墨胤此去長安全勞老夫人費心,而且不在家的日子她做二娘的會牽掛,希望墨胤曆練曆練後早些回來,段家不能缺少任何一個孩子。
一席話真情流露言辭懇切,說得滿心歡喜老夫人感觸良深:墨胤將來會繼承一半家業,在他正值學習各種經驗的時侯要他離家遠遊,老人不禁開始自責自己是否任性了——“放心吧!孩子在長安陪陪我這老婆子,最多一年就回來,我也不想讓你太擔憂。”
“凰詩謝老夫人關愛,墨胤就勞煩老夫人了。”蕭凰詩臉龐帶笑朝段老夫人微微福身,爾後對旁邊站著的義子蕭逸銘吩咐,“送老夫人上車。”
話說了一會兒無人理應,蕭凰詩皺眉,眼神瞬變犀利:“逸銘,你沒聽見嗎?”
“……夫人……”蕭逸銘被她暗藏冷刺的問語驚了下,連忙給予回覆,雙腳卻杵在原地沒挪動的趨勢。
這有違常理的狀態使蕭凰詩有種不悅兼不祥的感覺,當著眾賓的麵不好發作,隻能壓製慍火柔聲道:“送老夫人和墨胤出城。”
“夫人……”蕭逸銘埋著腦袋不置可否,反而呑呑吐吐似有難言之隱。
“你究竟要說什麼?”蕭凰詩眯細眼睛聚攏了睛光,聲音提高一階更具威懾力。
低頭的青年在強勢的壓迫下不得不抬頭,畏縮唯諾的神情一接觸義母視線竟有些心境轉變,鼓起勇氣說——
“我想跟隨老夫人去長安,一路好生保護。”
短短十多個字出口驚到的不止蕭凰詩一個,在場的人或多或少受到震蕩,而段孟啟和段墨胤兄弟則是較重的那種。
段孟啟雖不懂蕭逸銘的企圖,但他決計不想姓蕭的與弟弟牽扯:“你去幹嘛?墨胤和外婆有不少隨行的護院,無須再多你一個。”
沒被義母反對倒先讓無能的大少爺阻撓,蕭逸銘強忍心中燃起的無名火,沒和段孟啟衝突,隻冷著一張臉,沉默地等待義母的發落。
“想去長安怎不早告訴我,現在才說好像倉促了點。”盡管美麗的容顏掛滿隨和,實際上蕭凰詩的胸口已充斥著團團怒濤。幾天前在書房她警告過蕭逸銘,她覺得那種赤~裸的訓誡隻要不是笨得無藥可救的蠢貨都能聽懂,後來的確沒見他再有什麼小動作,本以為這件事就這麼過去,豈料關鍵的時候又鬧了出來,叫她氣憤鬱卒!
蕭逸銘心性高傲,同時也極度忠孝,在某些方麵她寧可對蕭逸銘推心置腹也不會對親生的段孟啟坦言……哪曉得如今忠孝的憨兒改變了方向,全部跡象正表明自己快要失掉這個有能力又容易控製的好孩子,令她如何不狂暴?!
義母噬人的冰冷目光讓蕭逸銘渾身泛了層薄汗,嘴上努力保持平穩的語速,盡量不讓自己張惶失措:“我一直充當墨胤少爺的護衛,他遠走外地,我……不放心。”
“你真敢自作主張,難道墨胤在長安會不安全?應該比我們家裏更安全舒心才對。”蕭凰詩怒極反笑,不過鮮少人知道她此時的和藹是潛藏的憤怒,更加聽不出她話裏隱含的尖銳諷刺。
“不……隻是二少爺一個人去不放心……”
“別說了。”蕭凰詩冷笑著打斷他的辯論,“你要跟也得看墨胤願不願意,他是去遊樂,不是受刑,身邊多個礙眼的家夥你說煩不煩?”三兩句就把本來蕭逸銘挫擊得啞口無言。
詭異迷惘的氣氛讓之前驚訝的段老夫人適時回神,看情況這年輕人與外孫也算一起長大的異姓兄弟,感情深厚,突然分開任誰也會舍不得——
“凰詩。”段老夫人開了口,“我看就讓他隨我們一塊吧!有熟人陪著墨胤他也不會悶。有孟啟在你身邊,多走一個人應該沒關係吧!”
“可是……要以墨胤的意願為主啊。”確信段墨胤的心裏怨恨蕭逸銘,蕭凰詩將矛頭轉向了少年。
“哦,那簡單。墨胤你願意他和我們回長安嗎?”段老夫人詢問外孫的意見,卻隻見段墨胤直直望著對麵的青年,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墨胤?”
段墨胤埋下頭,對著外婆起皺的手掌笑了笑,回憶數秒前蕭逸銘那雙不可一世的眼裏出現的渴望與乞求實在太新鮮了,至少在自己看來是那樣的眼神——“……隨他好了,外婆。”貌似沒猶豫太多,在段老夫人再次的疑問中,少年微笑著應允了蕭逸銘的要求。
“那就這樣。”段老夫人隻要孫子高興她就很高興,笑眯眯地看向蕭凰詩:“凰詩,兩個孩子我都帶走了,段家就全靠你操勞了。”
“……哪裏,凰詩不辛苦。”在違背真心的溫柔笑容後,或許有那麼一兩個人清楚她的憤怒,不過在當下,一個因為逆杵她的意願而畏懼緘默,另一個則為了弟弟奇怪的決定處於無限的錯愕中……
一大行車馬漸漸遠去,蕭凰詩維持的完美笑臉也幾近崩塌。白皙的手捏得青筋乍現,卻宣泄不了她的恨與怒焰!
轉過身避免去看讓她討厭的人物,準備回房好好冷靜,孰料旋轉的視線撞上了不遠處總管祥伯那副凝視祝願的模樣,祥和的喜悅在他滄桑的皺紋老臉上清晰可見,就在蕭凰詩琢磨那可疑神情的時侯,祥伯向她側過了臉——一張帶著勝利色彩不加掩飾的笑臉!
蕭凰詩緊咬牙,一個可能的猜忌在她心中成形,礙於人多眼雜她也不想在此攤牌,徑自大步地跨進了府門……
………………
城南陳氏醫館。
“大兄弟,你這是要走?”畢竟錢牙是長期住在自己醫館的病號,日子一久難免產生感情,上年紀的大夫一進房看錢牙正將衣服褲子折疊裝包,就問他是不是要離開。
拍拍打好結的布囊,錢牙衝老大夫點點頭:“我傷痊愈也該挪地方了,待在這隻會占用屋子。”
“說什麼呢?”老大夫一聽堅決不同意,“你住醫館的時候那位公子可給了大價錢,怎能說占用,隻要你願意休養多久都行。”
“謝謝你的好意。”錢牙向老大夫報以發自內心的純善笑容,“我來洛陽大半年,該玩的該看的全見識過了,終歸得回家的。”
“你不是我們這的人?難怪聽你口音有異。”後知後覺的老大夫赫然醒悟。
“我是個鄉下莊稼漢,和洛陽沒一點關係。”
“那麼……”老大夫皺著眉頭,偏長的眉須很快挨攏,“你不跟那公子打招呼就走嗎?你們是朋友,還是互相知會聲吧。”
“誰和他是朋友。”捕捉到老大夫話中稽點,錢牙訕笑反駁,“我們有幾麵之緣,他人好,看我受傷救了我。他差不多十天沒來了,我想說謝謝也沒對象啊。”
“哦。”老大夫在腦子裏回憶段孟啟的外貌,像那種心腸好的豪門富少太少見了,富人有富人的事,估計很忙沒空來探望曾經救過的平頭百姓。
“嗬嗬……”錢牙幹笑兩聲,拿起整理好的包袱準備站起來。
“等等。”
“怎麼呢?”錢牙茫然地望向老人。
“都下午了,你趕不了多少路天就烏漆抹黑的,露宿山野很危險。反正待也待了這麼久,留下吃頓晚飯,好好睡一覺明早再走吧!”
“我……”
“就這麼定了。”老大夫嘴快地截斷錢牙的推辭,說了句‘我叫孫女煮飯,你休息會兒’便踏出了房間。
應付頑固的老年人並不是錢牙擅常的,況且對方一腔熱情,吃飯過夜就吃飯過夜吧,一宿而已,睜眼就過了。
這般思考著,他漸漸放低了拿在手裏的布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