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二章 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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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坐。”
蕭凰詩溫軟的邀請攜帶傲冽,勢必讓被指名者明白與她共處一室乃自取卑恥。不過錢牙傳導神經沒那麼細膩,自動過濾語氣裏的輕蔑,未等女人招呼完立馬賞臉坐到對麵。
哼。銳利的眸光打量身穿陋衣的老男人,最終以一聲藐哼收場,對蟻民評價過多隻會折損身份。
豎著耳朵將不屑的單音聆聽得真切,錢牙綻放開笑容洋溢無所謂:“夫人招請應該不光是哼我吧。”
戲言惹火蕭凰詩,她維持著鎮靜強壓慍怒,冷麵寒聲道:“知道原因麼?”
“夫人蕙質蘭心超凡脫俗豈是鄉村野夫能琢磨的,紆尊降貴有何指教還望明示?”屠夫自貶很愉悅,謙卑溫和不摻絲毫暗譏。
“狗嘴吐不出象牙。”
“既然是狗哪來象牙?夫人講笑水準忒差,找我來難道是看你冷場?”
“收聲!”蕭凰詩挑眉瞪眼拍桌而起,發威的勁道震得茶從杯中灑潑,睥睨錢牙的鳳眸燃燒一簇簇暗焰,仿佛地獄業火會焚盡屠夫血軀,“我沒興趣管你追來洛陽究竟有何陰謀,總之你最好識時務卷細軟滾回鄉下!”
“這茶真不錯。”趁貴婦暴走的罅隙,屠夫提壺替自己倒了杯茶,伴隨對麵的殺人眼神品味上等龍井蠻是愜意,“在下離鄉背井隻想闖蕩一番,夫人如必咄咄逼人不留條生路?我明白夫人討厭我,以後我盡量躲開你嘛!”嘴上可憐兮兮,實際外表卻跟地痞無賴無異。
“我不留活路?!”激動難耐的蕭凰詩直指錢牙麵門——
“你簡直下賤無恥!勾~引我兒子,還混進我家幹那種肮髒醜事,你死一萬次也難消我心頭恨!”蕭凰詩咬牙切齒想錢牙死的話絕不騙人。在錢牙進入段孟啟房間時一切就盡收蕭凰詩眼底,悄悄靠近親兒的寢室,將窗戶挪開弧縫映入她視野的便是段孟啟把男人抱上床塌的畫麵,他們要做什麼身為過來人的她心知肚明。驚世駭俗的一幕駭呆了她,她不小心碰搖窗扇,可行素警覺敏銳的段孟啟完全沒感察,全副注意隻給予他身下的屠夫……
——“你看見了!”錢牙震愕。
“對!你害怕?”赤~裸裸的恨意不加掩飾。
“害怕倒不,其實我想說既然被夫人看到,那你應該清楚並非我不知廉恥,而是你兒子濫情饑渴。”
“放肆!!”蕭凰詩的吼聲讓門外侍候的婢女亦打起冷顫,雙方交換眼色急切期盼她息怒。“再胡扯我絕不讓你活過明早!”捏緊拳,女人凶狠如是說。
極富威懾力的語言沒讓屠夫畏懼,他相反翹高二郎腿老神在在的繼續品茶,黑黝黝的眼睛漸生嘲笑根本沒將狠話看重。見勢蕭凰詩清楚就算她怒火衝天吼破喉嚨這殺豬匠也不可能受任何影響,理智平複著激怒,咬緊牙關緩緩坐下,腦海中飄來浮去全是那晚回憶,真相……的確和男人的調侃相差不大。
“我討厭糾纏,”說這句話時蕭凰詩顯然已失去方才的惱怒,強壓想錢牙死的憤慨,偽裝成和氣:“開個價吧!我不管你和孟啟怎麼回事,我隻需要你立即消失,今世今生別踏足洛陽城,你想要多少銀子都可以。”
“銀子?多少都行?”最後幾個字讓屠夫眼睛閃現垂涎,貌似蕭凰詩的提案讓他心動了。
“是啊,你開得起我就出得起。”蕭凰詩莞爾,結尾咬得挺重。
“萬一段府被我要窮了,我很擔心夫人抗個破家過一輩子啊!畢竟年紀大、子孫又不爭氣很傷腦筋的。”錢牙斜著脖子,笑意掛上濃眉梢,“況且你趕我走,段大少爺寂寞了會不會找我?夫人到時侯可要管好兒子,千萬別讓他來煩我……”
話音未落,一杯熱茶就潑淋上他臉——
“給臉不要臉!”蕭凰詩美麗的麵容近乎扭曲畸變,砸碎手中茶杯發出‘嘡’聲巨響。
拭幹臉上茶水錢牙依舊笑得燦爛:“用這麼貴的茶潑我,夫人也太舍得了。”
“不要臉的我遇多了,像你這種不要臉的倒是古往今來第一人!忍你三分你還打蛇上棍,沒教好孟啟算我失職,任你搞亂我段家我就真得以死謝罪了!”深深吸口空氣,蕭凰詩轉頭瞧瞧河岸風景努力冷靜,“最後說一遍:我很不喜歡麻煩。我給你一筆錢,你有多遠給我滾多遠。”
“我不願意呢?”
“你有種!”屠夫的回答令她徹底爆發,“我會讓你在明天日升前人間蒸發。”
“夫人殺我跟殺螞蟻一樣容易,但夫人沒想過假如我死了段少爺也不會原諒蛇蠍心腸的母親,因為要我命的除你沒別人,他會一生一世記住你的歹毒直到你躺進棺材。”
“威脅我?憑你?!”氣勢猶如鬥雞的女人高吼。
“少爺他善良,我再無恥都沒關係,在他心目中……孰善孰惡、根深蒂固。”
錢牙的戲言戲語絕不似地痞流氓的膚淺,它延伸了很遠很遠,遠到讓蕭凰詩豁然開朗,瞬間剖清殺豬匠真實的意圖:“還以為你隻會殺豬,原來挺有能耐的。”
“嗬嗬。”
“不必得意,了解孟啟的不止你,我兒子我比你清楚。孟啟和墨胤情深意重,若他知道是你害墨胤遭侮辱,你覺得他該怎麼做?”
女人突然亮出底牌驚得錢牙措手不及,他睜大雙眼有點難以置信:段氏兄弟斷然不會說,依蕭逸銘的性格也不敢將醜事四處宣揚,她究竟從何處得曉?!
屠夫的詫異使蕭凰詩快意,遂而開始解謎——“逸銘告訴我的。沒想到吧!我是他養母是他最尊敬的人,你能威脅他閉嘴,難道我就不能哄他開口?”
“……”
“開始我隻覺他和孟啟鬧矛盾,可他竟會聽從孟啟的指示給墨胤脫鞋,這事沒親眼所見我絕對一輩子也不敢相信。後來從他那問出原因我簡直要瘋了!你到底想搞什麼?三番五次破壞我家的安寧究竟打什麼鬼主意?!我們沒招惹你這瘟神吧!”
段墨胤的意外遭遇與錢牙的確脫不了幹係,每次腦海浮現起清秀少年的萎靡倦憊,壓抑的罪惡感便急促上湧,將胸口堵得嚴嚴實實……
失控咆哮的蕭凰詩偏離了高雅軌道步入癲狂狂態,持續吼叫很久;原本對她揭露真相深感畏懼的錢牙看見這幕相反減小了擔憂,因為自恃高貴的女人自毀形象的瘋魔畫麵讓他產生了巨大的快感:報複的快感!
“夫人歲高健忘,打扮再年輕漂亮也改變不了老的事實。”慢悠悠的落井下石,錢牙成功打擊到蕭凰詩,眼觀她的臉一層層地變青。
“我也沒預料中年會撞上匹野狼,害我被兒子疏遠,害我家雞犬不寧,現在……我還真不能隨便殺你,孟啟不認同我這個親娘,假如為你這種敗類弄斷我和孟啟的母子情太不值得。”
悲憤的腔調飄進耳中在心壑形成股難以形容的狂樂,錢牙十指交叉撐住額頭咯咯笑出聲:“專製女霸主一般都會被孤立,是你的責任與我何幹?”
“你!”蕭凰詩氣結,連喘十幾次終於順緩,“別浪費時間!你要錢就開價,要其它東西也行,我隻要你滾出洛陽城永不踏足!”
“辦不到。”屠夫清清淡淡的三個字頓時碎毀女人的希翼。
“魔鬼!你到底怎樣才肯善罷甘休!莫非要我家破人亡嗎?!墨胤單純善良跟你做朋友,可你居然設計下藥讓人侵犯他,你有沒有良知?你接近孟啟又有什麼目的?難道還要耍手段害他?你說!”接連高亢的指責猶如洪水浪濤一發不可收拾,配隨而落的是蕭凰詩憋了太久的委屈淚水……
——“害他又怎樣?你可以去跟他說我害他,看他信任你還是選擇維護我。”錢牙勾唇邪笑,“在娘親中你算朵奇葩,惡毒、小氣、愚蠢能占的都占了,其實……庸俗才適合你。一個神奇的娘帶著一群癡傻兒在繁華的洛陽城上演跳梁小醜戲而已。”
“你……”女人正欲再三發作,雅間的門被誰從外麵一腳大力踹開
——
“是真的嗎?”邁進屋內的人渾身散發出醒獅般的盛怒,血絲漸增的黑亮眼睛眨也不眨地死瞪向頃刻前悠哉如今一臉錯愕的錢牙,恨不得在他臉上灼燒幾個窟窿。
“孟啟你來了!”蕭凰詩驚訝於段孟啟的現身,眼角掛淚顧不得儀表就跑向兒子將之抱緊。
“嗯。”輕聲回應娘親的段孟啟視線並未離開屠夫,那張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臉孔突然間使他很想一拳揍去:今天無意聽聞娘要尋找錢牙,嚇得他當馬緊追過來,明明想要保護老男人的忐忑心情在娘大聲的質問和錢牙的回答中死去,呆呆站在雅間外聽到最後……
“告訴我剛才都是假的,我可以考慮相信你原諒你。”段孟啟在蕭凰詩的環抱中對錢牙發出通牒,隻要錢牙否認他可以試著去相信,當然——隻是試著。
奈何錢牙沒否認也沒承認,他懵了。上樓前明明查探過四周,確定二樓隻有蕭凰詩和她女婢才加以放肆,孰料……
“你默認了?”段孟啟咬緊牙,鼻子泛開酸楚,“我怕娘對付你,接到風聲立馬跑來,可你讓我聽到了這些……”頓了頓段孟啟厲聲詢問,“是你陷害墨胤?”
“……”
“……你不說話就能當什麼也沒發生?”惱怒衝腦的段孟啟掙脫開娘親,衝上前狠狠卡住錢牙脖子往牆上摁去,緊緊掐牢往上蹭帶,直到錢牙腳跟離地……
“孟啟!你瘋了,你會殺了他的!”蕭凰詩驚叫,趕忙勸拉兒子,“快給娘住手!”你殺他於事無補,而且酒樓這麼多人你想把墨胤的事昭告天下嗎?
“……”思憶起弟弟的段孟啟起先有些懵懂,狠掐錢牙頸脖的手隨即放鬆了力道,鬆手後他睥睨癱軟的老男人漲紅臉不斷咳嗽,一股厭惡之情油然而生,轉身很快衝出了雅間……
“你們快去追大少爺!”趕忙讓婢女們跟上段孟啟,蕭凰詩展現著娘對兒的關憂。
“……哦……是。”被嚇壞的婢女們不敢怠慢紛紛追了過去……
待人們離遠,蕭凰詩適才將頭轉向被棄置邊角形如敗絮的屠夫——“沒我製止孟啟他絕對會殺了你,我救你一命。”
“咳……謝……謝夫人了。”好不容易很窒息中恢複過來的錢牙依然沿用著他調侃的論調。
“剛剛你尾巴都翹上天了,不感覺風水輪流轉得很快?”
“夫人情緒也轉得很快,馬上破涕為笑。”仰望拭淚的女人掛出勝利微笑,錢牙說不清縈繞心頭的是哪種滋味。
“我心情好得很。”蕭凰詩彎唇淺笑,麵朝錢牙的表情和錢牙有幾分類同的戲謔,成熟婦人做出這猥瑣表情有種莫名的霸氣感。
“我不懂。”
“不懂沒關係,我能猜到你的心情,痛苦、憤怒、無可奈何——跟祖墳被挖時一樣吧?”
“你!”這下該錢牙瞪眼了。
“我哪不對?你這點花臉貓的小把戲老娘還沒放進眼。”自稱老娘的蕭凰詩完全丟失上流貴婦的風度,再度令錢牙晃神,“老娘很多年沒破戒,我給你機會,我說過討厭麻煩。現在不必我動手,孟啟也不會罷休的。”
“……原來夫人深藏不漏,掐準他來的時機故意造勢。”以為贏了,在忘形間卻不知不覺中了黑寡婦的鋼絲陷阱,“裝失控發狂讓我得意放鬆警惕,太會裝了。”
“你也不差!裝可憐搏孟啟同情,你以為故意當我麵和孟啟行房我就要失去冷靜鬧個天翻地覆?放心,我沒有,我隻當你是我兒子找的老妓-女,免錢白玩的。”
“……”
“慢慢等吧!”他會來找你的。
蕭凰詩露出溫柔的笑靨,整理微亂的衣襟便踏步離去,被剩下的錢牙埋頭於自己撒下的陰影中,內心萬念俱灰……
鬧劇收場的地方隻飄蕩著他擴散的頹廢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