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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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柳雲雖然被劉子月起了“子雲”的名字,但他在夜場卻從來都沒用過。因為他覺得自己改成“子雲”的話沒法跟老客人解釋,再者說了,要起也輪不到劉子月啊,更何況王岩和劉子月也隻是把這事兒當個樂嗬,並沒把它當真。
王岩不愧是狀元紅的“第一紅人”——盡管也有過生意慘淡的時候——但這次複出沒過幾天便又是大紅大紫一發不可收拾,經常是每天兩三個台忙不過來。可是此消彼長,劉子月和柳雲此後卻一直生意冷清,弄得他們大多時間不是在包房睡覺就是打牌,看著王岩每天都喝得醉醺醺的卻滿載而歸,心裏麵既羨慕又不是滋味。
古人說了,“失之東隅收之桑榆”,王岩雖然掙錢多了,但是另外兩個人沒掙錢,他就得管他們吃飯,貼給他們零用錢。而他們呢,雖然知道王岩當兄弟的不能不管大家,但是吃人家的、用人家的心裏也不免有些過意不去。後來劉子月實在堅持不住了,便主動跟王岩說:“兄弟啊,你看我們這些天都不靈啦!咱們想想出路吧!要不然總靠你一個人也不是個事兒啊!”
王岩也知道這樣下去不是長久之計,但他卻無可奈何,今天聽劉子月這麼一說,自己也皺起了眉頭。想了一會兒,他忽然靈機一動,好像哥倫布發現新大陸似的興奮起來:“要不咱們接場吧!”
劉子月問道:“怎麼接呢?”
王岩說:“就是咱們三個人接一個場子,然後找幾個領班,咱們直接拿歌廳的提成!”
劉子月還是聽得糊裏糊塗,說道:“那我們承包歌廳得花多少錢啊?”
王岩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外行了吧!我們是找歌廳老板談這個,不用給他錢的,隻是每來一包客人,比如消費二百吧,他從這裏給咱們提成就行!”
劉子月似懂非懂地解釋道:“哦,那還不錯!就等於是跟歌廳老板合作,你幫他們帶客源,他們給你提成,是不是這樣啊?”
王岩說:“對嘍!這麼著的話你們就有事幹了!”
劉子月問:“那我們幹什麼呢?”
“那時候我就說了算了,我可以把你們推給我認識的那些客人啊!她們總還得給我一些麵子吧!”
……
說時遲、那時快,他們當天晚上就開始了行動。西壩河這一帶有很多歌廳,大的、小的,裝潢豪華的、簡陋的,還有就是地段好的、偏的,反正林林總總加一起至少也得有十家以上。按照劉子月的主意,他們第一步就是在這一帶尋找合適的歌廳,歌廳的規模不必很大,裝潢也不必很好,要不然怕人家都不給機會談。剩下的就是像推銷員一樣一家接著一家地生闖了。
在銷售界,這叫做“陌生拜訪”,但是王岩對這個是最怵頭的了。前麵說過,王岩的第一份工作是在正紅羽毛球俱樂部,後來好不容易混到了“行政經理”的位子,可是自己又弄了個“幹群關係”不和諧,最後沒辦法,也正巧那會兒老板代理了某個品牌,他便想鍛煉一下,就主動請纓從行政經理轉成了銷售經理。說是銷售經理,其實他就隻領導了一個員工,兩個人搭班子跑市場。至於為什麼隻有兩個人負責銷售工作,是因為這個代理也是老板剛剛簽下的,他想先嚐試一下,所以不願意投入太多的人力。不過總公司倒是派來一個銷售人員幫助扶持市場,但是這個業務員隻不過是幹幹自己的事情,有時間還忙著竄竄貨呢,所以根本談不上對王岩他們有什麼幫助。王岩那時候就和自己唯一的手下立誌自力更生艱苦奮鬥,倆人私下裏還有一番“當月完成五十萬業績”的豪言壯語。但事與願違,從那時開始體育市場就已經是一個生產過剩且具有壟斷性質的大買方市場了。說白了,就是賣的多買的少,客戶的選擇性有很多,而且還有幾個品牌占據著絕對的優勢——大家更多的是認名牌,其次才會考慮性能和價格。王岩每天背著個拍包走大街串小巷,隻要看到體育用品專營店就進去推銷,但屢屢受挫,人家不是婉言謝絕就是推說老板不在,更有甚者連看都不看就直接把他轟了出去。一個月算下來,連一萬元的業績都沒達到。
這就像跟劉子月喝酒一樣,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此後王岩就一直害怕“陌生拜訪”,可劉子月雖說勇氣可嘉,但是“專業知識”又不到位,於是王岩就隻好硬著頭皮跟在劉子月後麵,見他們聊得稍有眉目便見縫插針直切主題。
但往往“好事多磨”,他們去的前四家歌廳都以失敗告終。這裏麵的第一家一開口就管他們要錢,另一家是懷疑他們年紀太小成不了氣候,還有一家好容易談得有點眉目,但他們又嫌地方太小——除了一家直接把他們拒之門外,其它那幾家對他們的態度倒還都客客氣氣,然而這一圈轉下來終究是一家歌廳都沒談成。
王岩被挫折了四次以後,本來就膽怯的他現在更加打起退堂鼓來。正當劉子月要去找下一家的時候,王岩卻拽著柳雲和他往胡同裏鑽,說咱們先歇會兒吧,抽顆煙再去。
“你看還能行麼?”王岩問劉子月。
“怎麼不行啦?”劉子月反問。
“咱們都談了四家了,要是再談不成怎麼辦啊?”王岩說。
“那就接著找唄!我就不信談不成!”劉子月語氣很堅定。
可劉子月還是看出王岩有些猶豫不決,便又說道:“既然我們想幹這個,第一步都沒邁出去怎麼能幹好呢!咱們還是接著去找吧!”
“可要還是不行呢?”
劉子月覺得王岩今天突然變得婆婆媽媽了,一點也沒有從前的那股灑脫勁兒,便說道:“你是不是還沒幹就想打退堂鼓了呀?”說著把煙頭一扔,“這麼著吧,咱們今天晚上要是找不到就算了!但是你得答應我今天晚上陪我再好好找找!”
王岩見劉子月語氣很堅定,便隻好又硬著頭皮跟劉子月接著去找——其實王岩不是害怕銷售,他是害怕遭人拒絕,更害怕失敗。
然而功夫不負有心人,到了第五家的時候,這個歌廳的老板突然給了他們些許希望。
這家歌廳是在一個叫“光熙賓館”的二層,他們是遠遠的看到賓館上歌廳的招牌才進去的。這個地方雖然稱作“賓館”,但麵積卻很大,上到二層以後,他們是走了一個很長的走廊才找到那個歌廳,歌廳的名字叫做“遠方歌廳”。
歌廳裏麵燈光比較昏暗,但他們還是能依稀看到正對麵的幾間包房的門。在他們的右手邊是大廳的主牆,上麵掛著很大的投影幕布,左手邊是前台,裏麵站著個尖嘴猴腮的中年男子;整個大廳的頂子上是各種燈光設施,中間那個發光的燈球正翻滾著射出色彩斑斕的光,不時照在他們三個人的身上,看上去頗有一些八十年代舞廳的韻味。
那個“尖嘴猴腮”的男人看見劉子月他們三個,就主動走過來,笑吟吟地擠出一臉幹褶子,對他們說道:“三位,是來玩兒的麼?”
劉子月客氣道:“不是,您這邊的經理在麼?我們想跟他談一下合作的事情。”
那個中年男子聽罷,說道:“哦,好的,你們稍等一下,我去叫他。”說罷便給他們領到了把角的一間包房裏,還不無殷勤地給他們倒了三杯茶。
不一會兒,經理來了。這個經理給人的第一印象就是一臉的匪氣,因為他的頭發比較特別,一邊短的跟平頭一樣,而另一邊又留著長長的劉海,好像早期港台影片裏的小混混——不過他說話倒還是比較和氣的,略帶著微笑問他們想怎麼合作,還順手把自己的名片遞給了他們,名字叫做張龍。
王岩開門見山道:“我們想跟你們合作下半場。”
還沒等張龍開口,就又進來了一個中年女人,方臉盤,戴著副金屬紅邊眼鏡,穿著打扮也比較講究,看起來很有氣質。張龍給他們介紹說:“這是我們歌廳的王總,正好她今天來了,你們就跟我們王總詳細地說說想怎麼合作吧。”
三個人見狀便站起身,跟這個王總打了個招呼。劉子月說道:“我們是搞下半場的,看您這裏環境還不錯,想跟您談談合作的事。”
這個王總麵無表情,說道:“哦,我們這裏現在確實沒有下半場,隻有小姐場,一共就八間包房,小姐有二十來個,你們想怎麼合作呢?”
……
這次“遠方歌廳”的談判並不算成功,因為這個王總羅列出很多不適合合作經營的理由,但卻答應他們可以在這裏放“小姐”,而且不收她們的台費,還邀請劉子月他們三個今晚留在這兒玩兒一會兒,算是試試音響了。
他們三個人並沒有留在“遠方歌廳”,因為王岩知道這次談判並不算成功,況且大家都還不熟,所以不能耗在這裏,便起身告辭,準備一鼓作氣再談幾家。
出了“遠方歌廳”以後三個人便都有了信心,尤其是王岩,變得話多起來,對這個“遠方歌廳”品頭論足,跟大家描繪今後的規劃,還催著讓柳雲叫那三個女孩兒趕快回來。
三個人聊著聊著,已經走過了柳芳城鐵站,王岩說馬上就快到二環了,恐怕前麵沒有了,要不然今天先這麼著。劉子月知道他又想打退堂鼓了,便勸他再找找,沒準還能碰到什麼更合適的呢。就在他說這話的時候,他們已經不知不覺地走到了一家歌廳的門前。
這家歌廳的名字叫做“添星俱樂部”,不像“遠方歌廳”,它的門麵臨著街,由於旁邊的商鋪節次鱗比,所以把“添星俱樂部”的門麵擠得很小,隻容得下兩扇門左右豎著,倒是上麵的霓虹招牌鮮亮而跳動——這家歌廳的門麵實在太小了,如果不是霓虹燈招牌,路過的人真的不會太容易發現這家歌廳。但是“添星俱樂部”的“瓤子”卻別有洞天。進了大門,迎麵而來的隻是一縱樓梯,沿樓梯上去要再走一個拐彎才是二層。二層就大了,他們一眼望去,粗略一算也至少有十多間包房。大廳裏也像“狀元紅”似的擺著前台、貔貅、沙發、茶幾和關老爺。就在這昏暗燈光掩映下的漆皮前台後麵,坐了一個戴眼鏡的中年男子,手裏擎著個紫砂茶壺,二郎腿一翹一翹地上下打量著他們仨。
不用說這一定是老板了,換了夥計也不敢有這副派頭。劉子月仍舊帶頭過去,跟他說道:“您好大哥,我們是當‘領班’的,想跟您談談接場的事。”
其實這套詞兒是王岩給劉子月編的,這麼著能顯出他說話“專業”些,劉子月呢,倒是也會擺這個譜,遇到各種場合也不會掉鏈子。所以這個老板聽後,依然是跟前麵幾家歌廳的老板那樣客氣,說道:“哦,那你們說說想怎麼幹呢?”
下麵的事就輪到王岩出場了,因為劉子月畢竟還是個門外漢,再多聊就該露出馬腳了。於是王岩說道:“我們是下半場的領班,手裏有客源,想跟您這邊合作,到時候有訂房的我們跟您分成。”
這個老板一聽王岩這麼說,便更加重視,說自己不是大老板,然後就叫他們稍等一下,自己轉身進辦公室叫大老板去了。
不一會兒,大老板從辦公室裏出來了。這是一個年紀在四十歲上下的中年男人,黑眼圈很重,好像總是睡不好覺的樣子。
劉子月搶先說道:“您好!我們想接您的場子。”
“哦,可是我們這兒已經有了啊!”
王岩心想,既然已經有人接了,那就隻能跟人家一起幹了,因問道:“您這裏有幾個領班啊?”
“就有一個。”
王岩又問道:“那每天能來多少間房啊?”
“好的時候十來間吧。喏,現在已經來房了。”老板說罷,指著王岩身後一群正要試房的女孩。
王岩現在才明白,弄了半天他說的是上半場,於是便放下了心:“哦,您這兒是上半場啊!嗬嗬,我們是想接‘下半場’!”
“噢,我們這兒還沒有下半場呢,但是我怕來下半場太亂了!”
王岩現在心裏有底了,因為他知道這個老板不是很懂行,便勸道:“沒關係的大哥!小姐場和少爺場的時間不衝突,不會亂的!”
“說是這麼說,就怕到時候不好管啊!”
王岩一聽,就知道這老板根本都不了解“下半場”,心裏便更加有了底,說道:“您看啊,我們下半場一般都是晚上十一點上班,那會兒上半場基本就都結束了,所以根本談不上什麼衝突不衝突的。而且我們手裏有客源,管理也是我們來,所以您放心,反正您把歌廳空閑的時間給我們就行!要是地方緊了我們就讓給小姐場!”
老板琢磨了一下,似乎是被王岩說動了一些,但還是心存顧慮,說道:“你說是這麼說,到時候要是出了問題真是不太好弄。我下午的時間倒是空著呢,要不你看看在下午這個點兒弄?”說罷他還給王岩羅列了一大堆他對下午做“少爺場”的理解,什麼時間寬鬆啊,人也有精神啊等等,但在王岩他們看來這基本就是謬論。然而王岩還是答應了,等他嘮叨了一大通,便笑嘻嘻地說道:“您說的倒是蠻有道理的!要不我們就嚐試著跟您合作一下?”
老板也痛快道:“行!你這麼著,這會兒開始來客人了,你們明天下午再來一趟,咱們細聊聊!”……
三個人回去以後,王岩很是興奮:“不錯!這就算談成了!走,我請大家喝酒去。”
柳雲不解,問道:“他隻答應把下午的時間給咱們了,估計那會兒大家都還睡覺呢,這叫咱們怎麼幹啊?”
王岩笑道:“這你就不明白了,咱們隻要一進去,到時候就由不得他了。兄弟,你沒看出來他壓根就不知道下半場是怎麼回事麼?”
聽了這話,劉子月和柳雲二人茅塞頓開,劉子月說:“那這倒是應該喝一杯慶祝一下,”一邊說一邊還拍著王岩的肩膀,“兄弟,今天要不是我逼著你跟我去談,恐怕咱們就什麼戲都沒有了吧!”
“是啊!確實值得表揚,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