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黃時代第二卷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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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會長,我來這裏的目的不多說,你自己想好了沒有?”
張並生一身正氣的白色少將軍服,高大威嚴的姿態在方家大客廳上坐著,一條腿翹著,精銳的眼睛似笑非笑地看著站在麵前的方萬崇。他此刻就像變了一個人,表麵上笑得和藹,內心裏和當初看著被鞭打的方路傑,心痛地說,“我看你受苦,我心裏也受苦,這些苦是我應得的”的張並生已經不再是一個人。
方萬崇不愧是多年在商海中打拚的人物,盡管此刻處處受麵前這人的壓製脅迫,但表麵上依然淡如清風,不帶半點惶恐。“張少將軍,我是老了,這徽興商行也不是什麼多了不起的商號。您將軍府的高枝我們實在攀不上。您還是另請高明吧。”
“哦?那您那位漂亮的藍姨太太真就不管了?她犯的可是私販鴉片,數量那麼大,要槍斃的。當然了,你可以不顧那藍姨太,但是她懷裏那個剛滿周歲的兒子也不要了?稽查處的人可是照顧得周全,怕那沒滿周歲的孩子離了娘就活不了,所以連你們小少爺一起請進了稽查處的。這不需要我提醒你了吧?”他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悠然的姿態斜視著堂上臉色微變的方萬崇。
方萬崇是個經曆過大風大浪的人,但是那是從前。現在他有家有兒女,當年那樣的氣魄要拿出來著實是不容易。他站在廳中,麵對擺明了欺壓而來的張並生充滿了憤怒,還有對那剛出世的兒子的牽掛。他抬起手看了看自己的掌心,那上麵還殘留著長子方路傑的血。鮮紅的,刺得他眼睛發痛。張並生幾乎是在方路傑一出門,後腳就壓上門來的。
方萬崇一時忍痛,冷淡地對張並生說:“少將軍,你再多說也無益,您請回吧。”
“方會長,你明知道隻要跟我將軍府合作,稽查處的人自然是不敢難為你們藍姨太和小少爺的,但你為什麼就是要這麼冥頑不靈呢?將軍府又不是黑店,你怕什麼。不過是給你徽興商行更大的生意渠道和利潤,你何樂而不為。而且現在做生意的,沒點靠山難做久的。方會長明白人,難道會不知道?”
“少將軍,我徽興商行手下十二家分行所做的每一筆買賣政府都是有據有憑,清白買賣,不需要靠山,您就不用掛心了。”
見方萬崇依然是一副淡漠樣子,不肯低頭。張並生居然不是怎麼生氣。他悠然地端著茶杯,右手執著杯蓋慢慢地把飄在眼底的茶葉輕輕掃開。“聽說方會長當年的那位大夫人可是有名的賢內助。叫蔣青梅,字琬韻,祖籍河南。對不對?可惜天妒紅顏,命薄,去年病故了。方會長估計是因此就對她留下的兒子分外愛惜吧。”
“那個逆子我早已經逐出家門,張少將軍說笑了。”
“哼!”張並生冷笑一聲,“那會長您大概對這個孩子沒多大情分了?”
“不錯。”
“方會長,這裏沒外人,咱們還是敞開來談吧。”方萬崇始終不鬆口的態度終於使張並生失去了耐心,他把茶杯重重地放下,一雙眼抬起來深沉地盯著方萬崇。“方會長怎麼那麼糊塗呢?剛才方路傑不是來過嘛。他反正是你不要的孩子,又是洪幫的重要人物。像私販鴉片這樣的事情還是他比較適合做對不對?你剛才怎麼不押住他?等我一來,這罪名他不擔也得擔。”
“我們是本分生意人,對各中恩怨不願插手。少將軍找到我自然是竹籃打水。”
“你不要跳開話題,你說你為什麼不攔住方路傑?!”張並生此時儼然微怒了,語氣中帶著陰狠。“方會長果然愛子心切得很。”
“哼,您當我方某人是什麼人?方路傑已經不是我方家的人,我不屑跟他沾上半點瓜葛,就算是利用,我也不屑。”
“方會長,您說這話我可不信。做生意的人,多少是不留情的。對沒有價值的人,更不可能計較什麼道義情麵。方會長是把我當小孩子糊弄了。”
“張少將軍,我言盡於此,您信不信都是您的事情。其他的,我沒什麼好說的。至於方家其他的事情,也就不勞您將軍府來操心了。”
“好!——方萬崇,算你夠狠。連自己老來得子都可以不管不顧。你果然是夠狠。”張並生臉上笑得格外陰狠,那一股笑意任何人看了都會要忍不住心底發寒。
管家方叔被一眾士兵攔在大廳之外,張並生和方萬崇談話的客廳現在儼然銅牆鐵壁,重重包圍著張並生的士兵,其他任何人都難以靠近一步。管家急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憂慮地在大廳之外來回踱步。張並生不是第一次來,他是有目的的。上次藍姨太的事情根本就是他夥同稽查處無中生有,為的就是要方萬崇低頭。世道就是如此,隻要手裏有權利,就算是黑的,也照樣能變成白的。何況隻是誣陷一個小小的商會會長。
管家心中焦急得不知所措,隻能不斷地朝大廳裏張望。
“本來我也不想來硬的,好歹是合作,你徽興商會還能從中得一些好處。但現在既然方會長這麼有骨氣,那我也就不客氣了。現在我就把方家大院封了,將你這府裏大大小小幾十口人全部帶回將軍府審訊處。”他站起來,對方萬崇笑一聲。“方路傑以前呆過我將軍府的審訊處,熟得很。隻要我把這消息往大街上一貼,不怕他不來。”
方萬崇此時的冷靜終於崩潰,看著張並生大吼一聲:“張並生你不要太囂張!憑你將軍府有什麼權利亂抓我方家的人?!”
“沒有?”張並生眉梢挑起,極自信地看著方萬崇,他從衣袋中取出一張紙,展開:“看清楚,這是現任的金總理親自簽發的委任狀,要嚴令稽查鴉片走私,凡是涉及鴉片的一幹人事,均由我將軍府全權處理。全權處理——方會長還認為我沒有權利動你方家麼?”
“張!並!生!”方萬崇雙手攥拳,那一吼氣的全身發顫。
“你吼也沒有用——除非你現在答應同我合作,乖乖叫人送消息給方路傑,讓他立刻回來這裏……”他冷漠地笑一笑,臉上那一抹冷酷越發彰顯。“我的目的主要是對付洪幫,也不是一定要動方路傑。你其實也不必這麼緊張的……”
張並生的眼角餘光裏突然瞥見大門處闖進來的一道人影,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我人就在這裏,不勞少將軍送消息了。”方路傑意外地回來了這裏。依然是那張清俊的臉,神色淡然得不帶半點波動。
見到突然又闖回來的方路傑,方萬崇心裏一凜,臉上痛苦了一下,露出極心痛和悲憤的情緒。他咬牙別過頭不忍去看方路傑,知道說任何話都已經晚了,隻能默默無言。
偏偏這時方路傑走到他麵前來,雙手握起他直發顫的右手。
方路傑眼睛微紅,默默地看著自己的父親。
方萬崇終於忍不住,悲憤地摔開他的手:“為什麼要回來?!!!”一股心酸從方萬崇心裏躥升出來,這個多年冷硬的半百老人終於當著眾人濕紅了雙眼,他似乎喘不過氣來,胸脯上下起伏,還有那雙骨節分明的手,不斷地攥緊再攥緊。
方路傑苦澀地笑一聲:“方會長真是糊塗,跟將軍府合作,這麼好的買賣為什麼不做?別家想求這樣的機會還求不到呢。”
可是方萬崇對他辛瑟地搖頭:“你不是我方萬崇的兒子,我方家也不想沾你半點的光。你沒有必要回來。”
方路傑突然笑出聲,臉上悲痛。他眼眶已然通紅,淚水在下眼簾晃動:“那就當路傑沾方家的光,反正已經沾了方家十九年了,不多這一次。”之前受的辛酸苦楚似乎都可以了結,所有悲傷無奈到這一刻都顯得微不足道。方路傑心裏顫抖,他覺得自己突然重新獲得了上天的垂愛,他知道,他的父親仍然在不顧一切地愛他,保護他。忘了處境如何,方路傑從心裏笑得動容。
見他笑的那麼從容,方萬崇更加無法自控:“你走!走!——”
此時一直不聲不響的張並生終於開口,語氣就像看完戲後來的戲評。“現在可不是你們說了算的,方路傑就是想走,我也不準。”
“我不走,張並生,你盡管放心。”方路傑此時回過頭,一雙黑灼石般明亮的瞳孔望著張並生。“你這麼處心積慮地找來,我當然不會辜負你。你想要一個機會來向你父親證明你,我也想要一個機會來向洪幫證明我。”
張並生雙眼陰冷地眯了一下,透出一股強烈的防備:“我知道你聰明,隻要你打定決心,世上隻怕少有幾個人是你的對手。可是方路傑你不要自命清高,你自己也不是什麼好人。就憑當初在審訊處你對我說的那番話,我就斷定你也是個手段冷酷的人,隻不過你還沒被逼到那一步。真要逼到了那一步,方路傑,我知道你會比我更陰更狠。”他停頓一下,眼中漸漸透出殺氣。“但是再聰明的人,活著才叫聰明——我不信一個死人能跟我鬥智鬥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