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黃時代第二卷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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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冬已經過去,初春羞澀的陽光終於靜悄悄的,像溫柔嫻靜的淑女一樣落在港口的碼頭上。到了初春風就大起來,雖然刮得沒玩沒了,但是已經不再冰冷凍人。麵前的水岸下麵還是一波一波的浪花,輕輕擊碎在日複一日重複沉默的岸上。
方路傑站在碼頭眺望遠處,心裏的感觸漸漸濃了。兩個月沒見過程潛了,整整六十九天沒聽過那個人渾厚磁性的嗓音了。風把他頭發吹亂了,一點一點散布著他眼睛裏麵的憂傷和等待。
“不是說過大哥已經出境去了英國嗎?沒事兒的,就是暫時回不來。你別太擔心了。”季長青從後麵過來,叫手下從車裏找了件大衣來給方路傑披上。“大哥走之前可是交代過要我好好看著你,生怕我照顧不好你這個寶貝兄弟。”
自從上次在碼頭和張並生發生火拚,程潛不知所蹤之後,有整整大半個月沒有一點消息,甚至有人懷疑他是不是已經在外遇害了。為這件事季長青忙忙碌碌大半個月幾乎不眠不休,到處打聽尋消息,幫會裏麵經過了很漫長一段時間的煎熬,後來才接到從英國那邊傳回來的消息,說已經到了英國,歸期不定,但是人平安。
“你說他走之前,交代過要你照顧我?”方路傑回頭疑惑地看著季長青。
“不是早就說過了嗎,他那會兒老提醒我這個事,就好像知道自己要走一樣。”
方路傑心裏感到一口氣接不上來,堵得慌。之前因為清理幫會內部,他的大部分注意力都沒在這上麵,這次季長青提起來,他才終於注意到了。心裏有點酸,喉嚨裏直發苦。
方路傑眺望著遠遠地看不到邊的海岸線,心裏重重地積累著沉重的思念。
這個人怎麼可以這麼沒心呢,說走就走。他走得瀟灑,可憐自己在這裏擔驚受怕那麼久,沒有一天是能安穩的。到頭來才知道,他的遠走早就是預謀好的一場假戲,害的他那段時間心就像要絞碎了一樣。
方路傑低頭把大衣往懷裏攏了攏,說:“回去吧,以後我也不來了。”
“喲,這會兒突然想開了啊?我還真怕哪天你在這被海風吹成‘望夫石’呢。”梅麗從季長青後麵伸出頭,半開玩笑地看著方路傑。“我聽長青說啊,你都在這裏吹風吹了半個多月了。”
梅麗是季長青現在的女朋友,記不清這個活潑的女孩子是什麼時候出現在季長青身邊的,因為季長青身邊的女孩經常在換。就是在程潛出事之後的那一段時間裏,季長青身邊很長時間沒有了美麗女子的身影。但是到他們確定程潛的行蹤並知道他平安無事之後,梅麗才時不時地出現在方路傑視線裏。一開始他沒注意,後來才漸漸發現,季長青身邊的女孩子很長時間沒有變過了,一直就是那個叫梅麗的活潑女孩兒。後來方路傑暗示地問及過,季長青居然破天荒地臉紅了一陣,說:“大哥早讓我收收心,我這不是聽他話麼?”
方路傑笑一聲:“縱橫情場多年,這回終於栽了啊?”
“不是我栽,是她栽到我手裏了好不好?”季長青臉帶著點紅,嘴上卻好似要逞強。這時的季長青看上去就像個情竇初開的少年,一臉的青澀。
“我不笑你,能找到一生的伴侶是緣分,我得恭喜你。”
“我是緣分到了。可是你和大哥怎麼辦呢?”季長青坐在方路傑旁邊,眼睛帶著點惆悵地看著他。
這個眼神讓方路傑有些慌亂,下意識地想,長青是不是知道他和程潛的事了?!
可是想到上次在江績麵前露出馬腳的那次,方路傑定了定心,問:“怎麼突然這麼說?”他手下意識地握著杯子,手指有些發緊。
“本來,我覺得大哥實在眼光高了,一直看不上身邊的女人。可是現在我明白了,他是緣分還沒到呢。可是什麼時候才能到呢?這又不是急的來的事情。就好像我在遇到梅麗之前,我一直以為自己經曆的就是愛情,可是遇到她之後我才知道根本就不是那麼回事兒,愛是兩個人心有靈犀,愛是在看向她的一瞬間怦然心動,愛是一種感覺,就算你擁有全世界所有的財富,也買不來的心髒重新跳動的感覺,遇到她的那一瞬間,就好像我的一切都重新開始了。”季長青感觸頗深,回頭望著方路傑。“你是個很出色的人,我從內心裏敬佩你。可是……怎麼說呢?——嗯,還是不說了。”
“你說,沒事兒,咱們又不是頭一天認識了。你說,我又不多想。”
季長青兩條長腿跨在椅子兩邊,手搭在椅背上:“認識梅麗之後我就真的覺得,一個人將來喜歡什麼樣的人真的不是自己能決定的。就像我以前,打算將來一定娶個風姿綽約的美女,可是現在呢?梅麗不是我想象中的那種美麗,可是我就深深地覺得,此生非她不娶。而你。”季長青稍微猶豫了一下,“你喜歡的不是女性,這也不是你自己能決定的我能理解。所以我其實很擔心你,你的將來,要怎麼辦呢?”
方路傑沉默不語。他看著季長青漸漸糾結起來的眉毛和尷尬臉色,知道他一定順著剛才的話題往下聯想了。他將來怎麼辦呢?他將來身邊不可能會有個賢淑的女子,但是男子嗎?季長青驚恐地搖搖頭,覺得如果看到方路傑和一個男人手牽手像他和梅麗一樣看風景說情話,他就覺得一股寒氣直往後背竄。不行,接受不了。
將來怎麼辦呢?
這句話深深地觸動了方路傑,碰到了他內心最受不起傷的軟弱之地。他現在突然覺得心中被一股很可怕的力量在漸漸地掏空了一快。以前他沒有注意到那個地方,或者說他故意忽略那個地方。而現在等他終於去正視那個地方時,心裏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被掏空了。留了個空蕩蕩的大洞在那兒,所有的寒風和冰冷正不斷地,從那裏肆意吹打進他的心裏。
“你不舒服啊?臉色那麼那看。”
“沒有。”方路傑搖搖頭,身上到處都竄出來一股無力感。“上回我們開過會後,幫裏有什麼動靜嗎?”
“還沒那麼快,就是逼他們打老鼠,那也得給他們點時間準備。而且現在大哥人平安,咱們也不用把他們逼得太緊了。”
“長青,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這件事是你在處理,可是你一直不給我答複,你是不是怕我為難,故意瞞著我在做?”提議清理內部是方路傑提出來的,這件事情他擔的風險最大。季長青表麵上是個大咧咧的人,可是他實際上總很細心,有意無意都要照顧到他關心的人。方路傑猶豫了一瞬,低聲問:“是不是找到當時出賣潛哥的內奸了?——就是我潛堂的人對不對?”
“要我說可以,但是你不能插手。”季長青帶著歎息般的,用一種惆悵的眼神看著方路傑。
方路傑一看季長青的眼神心裏大致就已經明了了,雖然當初小有懷疑,但是真的來了還是有點難接受。“你不用說了,我知道了。”他站起來,孤獨的身影透著一股傷感。
季長青站起來拉住他:“路傑,你別勉強……”他手上剛一使力,方路傑卻突然沒了力氣,整個人軟軟地往下倒。他微弱地睜著眼睛,聽見季長青的帶著慌亂的聲音從似乎很遙遠的地方傳來:“路傑!方路傑!這是怎麼了啊?……”
方路傑人就像脫離了現實世界,全身虛脫找不到存在感。他昏過去,人倒在地上。季長青的聲音隱隱約約地聽不真實。他突然覺得自己無比地孤獨,在這個世界上再找不到一絲可以依偎的角落和安慰。
——程潛你在哪兒呢?你怎麼那麼狠心呢?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想什麼?誰要你這麼為我想方設法地開路啊?我又不是真的那麼沒用,你這麼犯風險,你讓我心裏怎麼過得去?……
方路傑在醫院裏昏迷到大半夜,中間斷斷續續地還說著胡話。初春的天氣,身上背上出了一身的虛汗。醫生說他是勞累過度,休息不足,又不好好注意飲食,身體一時間負荷不了了,終於鬧上了罷工。
昏迷到了下半夜,方路傑才恍恍惚惚地醒來。程潛突然遠走英國之後的這一大段日子他基本上沒怎麼睡過,有時候好不容易睡著了,結果就會在噩夢裏驚醒。這次昏迷倒是讓他有了難得的睡眠的機會,一覺醒來人也感覺沒那麼虛脫,全身都輕鬆一些了。現在窗戶外麵蒙蒙亮的,透過烏黑的夜色已經能看到天邊稀微的淡色霞光。
不知道遠方的程潛現在在幹什麼,聽說英國和中國不是處在地球的同一個麵,所以這邊是天黑,那邊就是天亮。說不定這會程潛正在陽光地下和那些金發碧眼的外國人談著生意喝酒聊天呢。他會不會忘了遠在東方的中國上海,還有一個傻了吧唧的人在盼著他回來呢?方路傑感到心裏光禿禿的,像被風浪挖走了全部地表植被的荒地。那種無依無靠的感覺充滿了孤獨和無助。他突然覺得臉上有點癢,用手背一蹭,才發現滿臉都是淚水。他很詫異地盯著手背上的潮濕好久,最後歎了口氣,明明沒有想哭,怎麼偏就落淚了呢。
估計現在大半夜的,長青也沒料到他會這個時候醒,現在病房裏一個人都沒有,安靜得有些空虛。方路傑醒了之後就再睡不著,幹脆穿了衣服起來。
在推開住院大樓的門的一瞬間,清晨的冷風呼的一聲迎麵吹過來,凍得他全身一顫,肩膀用力縮了一下。
“呀!方哥,你怎麼出來了?”
在方路傑被冷風凍的恍惚了的一瞬間,不遠處突然傳來熟悉的聲音。是陸肖。
“我正回去給您拿換洗衣服呢,青哥說你要在這好好休養一段時間的。”陸肖跑過來,手裏果然拎著一大包衣服。這些衣服都是從方路傑現在住的那間小公寓裏拿來的,裏麵就他一個人住。最近他幾乎沒空回去睡過覺,平時門鎖了鑰匙就放在窗台的花盆底下。
“怎麼這一大半夜地跑啊?”
“噢,我晚上喜歡跑跑,睡不著唄。”陸肖憨憨地笑一聲,迎著醫院裏打出來的燈光,他平日總精神飽滿的一張臉帶著掩飾不住的倦態,眼睛裏淨是紅色的血絲,臉色深深地發暗,還有被這夜晚的冷風凍出來的蒼白。方路傑知道最近幫會裏的大家都很忙,陸肖這樣的執行層是最忙碌的,聯絡周轉都靠他們。
“在我麵前還說謊啊?明明就是白天沒時間。”要這麼一個比他還小一歲的半大孩子這麼照顧,方路傑真不知道該怎麼表達自己心裏的觸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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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電不停更,雖然遲到,但是今天依舊照例三千字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