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荊山上的涼亭。
    一道純白的身影，在鮮紅如血的殘陽裏落寞得像一道詩行。留海在風裏零亂出頹廢的憂傷，像一朵一朵開出的流離的花。俊美的側臉凝注的是流動的悲傷，沸騰在血液裏，汩汩不息。少年精致的輪廓在秋天的蒼茫裏唱出最後的挽歌，仿佛想一秒就會化成一座千年不化的冰雕，立在蕭瑟的雲端。
    這樣悲戚的背影，看一眼就讓人覺得胸口堵塞，透不過氣來的心疼。
    看盡落葉凋謝，遮天蔽日地走向衰亡，感覺自己的心在紅塵浮埃中也應歸於平靜。可做不到啊，即使變成了沒有靈魂的死屍，怕還是無法放下她吧…
    “哥……。”楊樂樂撥通了楊洛凡的電話。
    “額…樂樂？”終於還是接了，像是不相信似的，問。
    對方有些無奈，“打你的電話怎麼才接啊？今天是你的生日，你不會忙得連這都忘了吧？”
    “恩？是嗎？”原來你記得啊？心裏靜靜地露出一點太陽的光，溫暖的感覺撒滿沉悶的心頭。
    簡直就是讓人無語，楊樂樂笑笑，說，“唉！真是工作狂，自己的生日都忘了…不過沒關係啦，因為你有一個好妹妹！你快些過來！”
    是心底的生命蘇醒的聲音，茫茫的天地間，他點綴在一場華美的葬禮間，卻像來自異域的天使，為所有逝去的生命禱告，唇齒間的一抹微笑，羽化了季節的悲傷，是比花開更美的綻放。
    楊樂樂遠遠看見楊洛凡，就向他興衝衝地招手，“哥，這裏！”
    她調皮地上前摸了摸他的肚子，嬉笑著，“哥，還沒吃晚飯吧？”
    楊洛凡感覺著她的手溫，穿過薄薄的一件線衫，縈繞在他的體表，有些無措，緊張，還有幸福感，望著她，老實地回答，“還沒！”
    “我就知道，”楊樂樂頗為得意地一笑，然後變戲法似的從一塊黑色的方巾下，拿出一份包裝精美的紙盒，“看，一重驚喜：盒飯！”
    “這也算驚喜啊？”
    “怎麼？不行啊？”望著楊洛凡故作失落的表情，她真的很發狂，“你看啊，第一，它包裝精美；第二，有實用價值；第三，因為是我送的。所以楊大帥哥，你應該感激涕零地收下才對，不要一副不知足的模樣。”其實就是喜歡看她這個樣子，率真，快樂。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
    “好吧！讓我看看我們家的樂樂到底為我空虛的胃準備了怎樣的美味佳肴！”
    “哥，吃完飯，我帶你去個地方…”
    “嗯！”
    她蹲在一邊，慢慢湊過來，“怎麼樣？好吃嗎？”
    楊洛凡故意無視她的饞樣，“嗯！”
    “我吃的不是這個什錦的，很好吃？……”哥哥怎麼這樣，他吃的時候也不想想看著的人的感受。雖然是剛才才吃過一點點啦！
    楊洛凡夾起一個茭白，放進她的嘴裏，她滿足地吃起來，忙不迭地奉承，
    “嘿嘿……哥哥最好了，這個辣，不過好，好吃…咳咳…”
    他忙放下飯，幫她輕輕的拍了拍後背，有些慍怒，“沒事吧？嘴裏有東西怎麼還說話啊？”
    “哥，我沒事啦！”
    楊洛凡無奈地看著她，什麼時候才知道照顧自己啊，“吃飽了，帶我去哪裏啊？”
    “哥，你先閉上眼，來把手給我，跟我來…”手心裏不自覺漸漸潮濕，眼睛裏的溫柔突然溶於黑暗，卻奇妙地有了溫度。
    “可以睜開眼睛了！第二重驚喜！”
    樹枝上繞過的燈，形狀各異，數量不均。它們在夜裏閃爍著。
    五顏六色的光，不但不迷亂，甚至給人一種單純的感覺，那感覺像是身處百花齊放的春天，恍若在夢裏。
    “漂亮吧！哥，”女孩的臉上光影變換，綻在眉梢的是得意的笑，“你說過，很喜歡春天！因為有花，有鳥…你聽見了沒…”
    她的手裏拿著一個小方盒，像濃縮的小小的春天。
    燈光打開間，五彩的花，青脆的葉，還有清脆的鳥鳴……。很真實的美感。
    輕輕地關了盒子裏的燈，遞到他麵前，“這個是買給你的禮物。這裏就是仿照它布置的哦！”
    “鳥叫？”總感覺這聲音在哪裏聽過，很熟悉。
    “你聽出來了，對不對？這個不是這個盒子裏的原音噢。這個是我在去藍湖鎮時錄的…當時瞞著你…”哥哥還真是有品。
    楊洛凡突然激動得不知該說什麼了，眼圈有點濕潤。她那麼久之前就已經準備了禮物，自己……。還真是該死！“原來你堅持五月去，是因為…”
    望著他感動得要哭，楊樂樂特別不習慣。本來是為了這個目的的，因為哥哥太完美，太平靜，所以好奇！但真到了這時候，又看不下去了，“放孔明燈吧！哥，你這樣，我很不習慣呢！快過來寫下你的願望吧！一定會實現的…”
    楊洛凡也覺得自己有點失態，拿了筆，看她一眼，寫下：“希望我愛的人幸福！”
    真是的，不能自私點嗎，楊樂樂簡直對他無語，從他的手裏搶了筆，鄭重寫下：
    “楊浩宇一定會幸福！”
    孔明燈在風中搖曳著，明晃晃的，越飛越高，漸漸縮成一個看不到的亮點，消失在浩渺暗黑的夜色中。
    “樂樂…”
    “恩？”
    “可以抱你嗎？哥突然覺得最近好累…”
    “恩！”緊緊的，抱住她，幾乎讓她窒息了，仿佛好怕下一秒所有的一切，就像清晨醒過來的美夢一樣都會消失。她越長大，她越美好，他的這種恐懼的感覺就越強烈。
    她不會再輕輕地拽他的衣角，不會緊緊地抱著他說她害怕，不會再躲在他的身後尋求蔽護……
    她的體溫，真實，溫暖，帶著致命的誘惑，於是他的舌頭不自覺地伸出來，氣息開始紊亂。
    “楊樂樂，這是懲罰…疼嗎？”但僅存的理智製止了他，他輕輕地咬了她的耳朵，“生日怎麼沒有蛋糕呢？”有點慌亂地轉移話題。
    他鬆開她。
    她的臉色有點蒼白，透著淡淡的紫。還是嚇到她了嗎？
    “有蛋糕，是第三重驚喜呢！”她努力平複自己的情緒，還真是喜歡胡思亂想，他是哥哥耶…怎麼可能？
    “在小吃部裏！我們……過去吧！”
    不遠處的陰暗裏，路燈打在地上光線班駁，黑色修長的影子，散著寒氣，下巴因為痛苦而緊繃，渾身上下都發出刺骨的冰冷。因為凝重的夜，昏暗的光下，他的輪廓有種出奇的雕塑美。原來的確是有男朋友了呢？
    “如果……有一個女生很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你願意接受她嗎？”像是在說一件難以啟齒的事，因為緊張，怕拒絕而漲紅了雙頰。
    “誰？你嗎？”溫柔地望著她，似在戲虐。可眼神裏卻分明充滿期待。
    “哥哥，其實……”
    陸未央穿著鮮豔的紅風衣，在夜裏微笑著，像搖曳的血色薔薇，美得動人，“樂樂，你來啦！”
    楊樂樂自然地挽著她的胳膊，“哥，她是我的好朋友，陸未央。未央，我哥，楊洛凡！”
    陸未央紅著臉，伸出手，說，“你好，我叫陸未央……”
    楊洛凡的臉色突然變得蒼白，她說的是這個女孩吧？原來是這個女孩！
    太大的落差，讓他的心情更加糾結，禮貌地握了握手，笑僵在嘴角，“你好！不好意思，我有些事想單獨和我妹妹聊下，可以嗎？”
    陸未央尷尬地笑笑，點頭說，“嗯！”
    一口氣拽著她到宿舍樓下，知道那麼用力會弄疼她，可真的是生氣了。
    “楊樂樂，我告訴過你了對吧？我有喜歡的人……你就那麼迫不及待得希望我談戀愛嗎？”
    “哥，我以為有一個人在你身邊守候，你會比較快樂！”
    “我不需要別人的守候！還有就算守候，和一個不愛她的人在一起，你覺得對她公平嗎？”
    “哥，生日快樂，對不起……”她轉過頭，跑動的時候，背影輕輕地顫動，消失在寒夜如水的無邊黑幕中……
    都怪自己的自以為是，在哥哥最應該開心的時候，害他那麼生氣！記憶中一直那麼溫潤儒雅的男子，居然會發火？應該是太愛那個女孩吧？所以才會那麼生氣……
    “哥，對不起，不要生氣了，好嗎？我知道錯了！”發完短信，關掉手機！淚濕了一夜的長夜。
    沒有星星，沒有月亮的夜裏，果然還是無法快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