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卷二  第六十五章 白頭吟(二)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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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始終是看不懂這個男人,看不懂他究竟到底是為了什麼?就如同不懂為何那樣的恨著我的生母,卻對我又是那麼的好。
    三千青絲似傾瀉的月華一樣,順著雕花的榻沿垂落下來,在鋪著華麗的波斯地毯的地上如同潑灑開的墨暈一樣,徐徐的展成一朵冶豔的墨梅。
    這張臉,很美,卻沒有女子的陰柔。
    這雙眼,緊閉,但是我似乎可以透過眼簾看到那琥珀色的眸子裏的清冷和幽暗。
    我之於他,他之於我。就像是月色下同一枝頭上綻開的兩朵花,同枝,卻是兩般模樣。
    小榭裏的舞姬披發赤足。豔麗的紅唇,能變幻出世間萬象的十指,還有那欲語還休的嬌羞模樣,就如同山間惑人的狐女。
    妖嬈的體態旋轉出春日裏的百花盛開,夏日裏的驚雷陣陣,深秋的楓葉重重,還有那深冬的漫天飛雪。
    我靜靜地抱膝蜷在哥哥旁邊的軟椅上,低垂著眼簾看著裙下露出的纖小的、赤裸的足。
    風華不輸女子的男人們圍坐在哥哥的身邊,或笑或皺眉。這些人卻已然不是那日我在青城的宅子裏或是船上看到的男人們了。
    我從未在哥哥的身邊見到這種身份的少年,更多的是已過弱冠的青年男子。然而卻沒有人能在哥哥的身邊待過半月。
    “小小。”哥哥出聲將我不知遊離到了哪裏的心神喚了回來。我呆呆的看著他似笑非笑的模樣,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哥哥最終無奈的將手中的書卷往我額頭上一敲,說:“你到底在想什麼?喚了你這麼多聲你也沒聽到。”
    我揉著額頭,笑了笑。連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麼,腦子閃過很多景象,有熟悉的,也有不熟悉的。
    隻是哥哥的看似親密的一敲,卻讓我總覺得心裏有個疙瘩一樣的難受,不知不覺中竟想躲開來去。
    就像是已經破了的衣服你便是在這麼巧奪天工的縫補好,可是依舊無法改變曾經它破過的事實。我和哥哥大抵也是如此吧。
    哥哥也覺得有些尷尬吧,輕咳了一聲,指著那舞著的舞姬,掩飾般的說:“這支舞你可喜歡?”
    “喜歡又如何?哥哥,”我不讚同的皺眉看向那群媚態天成般的女子,“現在邊關告急,你還這樣醉生夢死,難道就不怕……”
    “我怕什麼?”哥哥冷笑一聲,斜挑的眉展開邪肆的弧度。墨色的衣袍上那繁複的金色牡丹花紋,就像是一張譏諷的笑著的臉,似乎在譏笑著我的無知。
    他手裏撚著垂落到胸前的那一縷細細的發絲,狂妄而放肆的就像是醉臥美人膝,醒掌天下權的帝王一般。
    “那個人連躲我都來不及,又哪裏來敢管我的事情。”
    這般不屑而厭惡的模樣我隻在他在講到我的生母的時候見過。可想而知,那個人便是我的母親了。隻是我沒有想到她的勢力會有這樣的大,我隻能想到四個字‘權焰滔天’。
    額前齊整的發隨著我的底下的頭,蓋住了我臉上的所有表情。
    這樣的女子,我在等,等她最後一無所有的一天。
    或許覺得自己的語氣不是很好,他又摸了摸我的頭,逗著我說:“小小,等告捷的那一日,我讓繁黎的王子做你的仆從可好?”
    繁黎就是現在和大靖打仗的國家。在比西京更北,更寒冷的地方的一個貧瘠的小國。
    我覺得有些好笑,那女人躲我都來不及,哥哥這樣子等於將我帶到那女人的麵前,她怎麼可能答應,且我以何身份讓繁黎的王子做我的仆從。
    “哥哥說笑了,不說現在戰況不明,我這身份哪能讓堂堂的王子做我的仆從?”
    沒想到回答的會是哥哥身邊圍著的男子中的一個,而哥哥似乎對於他的回答也很滿意,故而並沒有對於他的僭越而動怒——“小姐的身份是如此的尊貴,讓那本該身為質子的王子做仆從還是高看了他。”
    這個男人的相貌在眾多俊美的男子中並不是很出色,但是那股子的溫和謙恭卻是他人沒有的。
    若不是這樣的身份,他更適合在種滿了竹子的窗下執著一卷詩經,含笑低吟——蒹葭蒼蒼,白露為霜。
    我扯了扯嘴角,我是何身份,我自己有數,不說高貴,連我自己也覺得卑賤堪比塵土。
    哥哥似乎也並不想在這話題上過多的糾結,轉而問我那日是否已經見到了須臾寺中的人。
    不見天日的十五年,粗啞難聽的聲音,還有那連她自己都不想再看到的容顏,那個女子當真是可憐。可是我卻也聽過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我很好奇,哥哥是怎麼讓她心甘情願的在那裏躲了這麼多年,而心裏恨的卻始終隻有那個女人?”
    但是哥哥並沒有回答我,反而問我,“那你可是後悔了?”
    “沒有!”我怎麼可能會後悔呢?即使是這樣的結果頁總比做一個什麼都不知道,傻乎乎的任人擺布的玩偶來的好。
    哥哥凝視著我的雙眼,忽然說:“你在怪我嗎?”
    怎麼會怪呢?哥哥,這世上我即便會怪所有的人,但是你是不同的。舍不得,放不下。最後若是你要我去死,我想我也會乖乖的照著你的話去做的。
    我顧左右而言他的指著窗外的人道:“那是誰,怎麼從來也沒有見過?”
    被我指到的綠衣小婢惶恐的跪下,似乎正要向我說出自己的名字,然而哥哥不耐煩的一甩廣袖,將手支在盤起的腿上,托著腮,有些埋怨的看著我。
    “不過是一個婢子而已。”說著,手裏的書卷也被他翻得稀裏嘩啦的響。
    小婢女估計是新來這裏伺候,一聽哥哥這種聽起來有些冷淡又有些生氣的語氣,一張巴掌大的瓜子臉漲得紅紅的,又嚇得青青白白的。隻記得不停地在地上磕著頭,不停的說著——主子饒命。
    我看著那婢子額頭上滲著血的傷口,我心裏忽然湧出一股莫名的悲哀。若我當初沒有被哥哥帶回來,我是死去還是和這婢子一樣,仰人鼻息、低聲下氣的活著。
    “哥哥,為什麼呢?”將我帶回來。
    “什麼為什麼?”他似乎還在生氣,語氣依舊是不冷不熱的、不耐煩的回了一句。
    我頓時覺得委屈起來,眼眶一熱,連自己也沒反應過來,眼淚就這麼的落了下來。我沒想到自己竟然還有閑心想到了‘梨花帶雨‘這四字。隻是究竟是不是梨花帶雨卻是不得而知。
    哥哥被我的眼淚嚇到,手足無措的站在一旁,眼巴巴的看著我,卻不知道怎麼安慰。我心中暗覺好笑,他又不是第一次哄我了,怎麼到了這會兒卻是這幅無措模樣?
    倒是他身邊的那個眼角有一滴嫣紅的胭脂痣的男子,偷偷地湊過去和他不知道說了什麼後,哥哥便把我摟到了懷裏,就和哄孩子一樣的哄了起來。
    我順勢就把眼淚鼻涕全糊到了他的衣服上,偷偷地從他懷裏抬起頭便看到那一臉的無奈以及似乎願意將天下奉到我的麵前的寵溺。
    忽然的,我覺得這樣子的使小性變得極沒意思。我粗魯的抬起袖子往臉上抹了一把,反正臉已經丟的找也找不回來了,也不怕再丟那麼一次兩次的。
    但是看到有人偷偷的聳肩我還是覺得有些生氣。
    “喂,你呢”我指著那眼角又紅痣的男人,“說的就是你呢。你是不是覺得很好笑啊?要不要姑娘我在唱出戲給你看看看?”
    他張著嘴巴,似乎沒想到我會突然的級啊ing槍頭往他指去,呆呆的站在那裏直到聽到了哥哥說要將他拖下去處置的時候,才猛地驚醒。
    好看、光潔的額頭一下一下重重的磕在鋪著地毯的地上。看到那還是起了一圈紅印子的額頭,我光是用想也知道他磕的有多用力。可是這和性命比起來又算得了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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