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卷一 第三十一章 腐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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荼蘼傷的是眼睛上方,眉毛下處的那一塊地方,若是一個偏差說不定現在已經瞎了。我沾著兌了水的老白幹輕輕地在傷口上擦著。荼蘼說我是個好人。
這是我第一次聽到他的聲音,輕輕柔柔的不似少年的清朗,也沒有粗莽大漢的粗噶,就像是淡淡的茶煙一樣氤氳著清雅的低沉。我頓了一下,繼續將他傷處的血汙拭去。少爺那一下子雖不是全力,但是下手也不輕,眼皮上的傷口隱隱有些紅肉翻了出來。
我凝視著傷處,說:“你的眼睛很美,幸好。”
他笑了笑,我讓他閉上眼睛說那藥會有些疼。他點了點頭,我打開早已經拿出來放到一旁的藥膏,伸出小指點了點就往他的傷口抹去。這藥是少爺讓藥院的長老替我做的,他說既然我學不會怎麼讓自己不受傷就記住每一次受傷的教訓,不要在同一處跌倒。所以這藥,很疼,比受傷的時候還要疼。
荼蘼輕輕地哼了哼,但是下一刻又忍住了,隻咬著自己的嘴巴,強忍著。淡淡青色的藥膏均勻的抹上粉色滲著血珠的傷口,彌漫開淺淺的蓮香。我沒有在傷口包上紗布,這藥不能包紗布,不然傷口好不了,即便是好了也會留疤。這樣好看的眼睛上麵不能留下那樣難看的疤痕來。
秋昭坐在一旁看著我為荼蘼上藥冷哼一聲,說:“爛好人。”
我楞住,荼蘼說我是好人,秋昭也說我是一個爛好人。難道我真的是好人?
斂去眸中的所有思緒,我看向秋昭,說:“樓不歸要來了,你要跟他回去嗎?”
秋昭看著我,眸中閃過無數的思緒但最後他隻衝我笑了笑,白玉似的手一停不停的剝著花生,知道手邊已經堆滿了一堆的花生殼。他停下,抱起乖乖坐在一邊的小凳子上玩著麵具的睿兒,將那些個花生慢慢的都喂到睿兒嘴裏。
我瞥了他一眼,繼續囑咐荼蘼傷口不要碰水,不要亂吃東西,隨後在拿著骨扇一把敲在秋昭的手上說:“吃多了上火。”他撇了撇嘴角嘀咕了幾聲,乖乖的把睿兒還給了我。
秋昭,第一次見到他時,以為是個貧賤不能移,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酸腐書生。當時看到他那淡然坦蕩的眉眼時,我是真的以為他是一個很清高的人,就像白先生一樣。但是實際上他就是個嘴巴賤,沒節操的懶骨頭。
實際上知道他的為人之後,我一直在想為什麼樓不歸會不肯放他走,這樣的人留在身邊除了多一個弱點還會有什麼作用,但是樓不歸就是一直不肯放手,一直派人來和我交涉,想將這個男人帶回去。
秋昭一直在一邊嘀嘀咕咕的,我冷冷看了他一眼,他才不甘心的別過臉去,還喊著好餓啊什麼的。這樣一個活祖宗,我是不是應該還給樓不歸?
荼蘼突然‘撲哧’一聲笑了起來,他問:“這就是江湖人嗎?”
我說我也不知道,因為我也不是江湖之人。荼蘼疑惑的拿那一雙燦若星辰的眸子看著我,說:“你不是會武功嗎?”
“你見過我動手?”
“沒有,可是金老板喊你東凰,我聽說過西鳳東凰。”
“看到我的時候是不是失望了?”
“為什麼?”我看的出來他是真的很疑惑。這時候一直裝著啞巴的秋昭將臉湊到荼蘼耳邊咬著耳朵,“因為她認為自己長得不好看,配不上東凰二字,其實我也認為她長得挺讓人失望的。”
我在秋昭的後腦勺上使勁一拍,他還特委屈的回過頭來問我為什麼打他,我冷眼看著他,他吐了吐舌頭說大不了以後不再說我壞話了,雖然他沒覺得自己說錯了。
我感覺自己腦門上的青筋一直跳動著,幾乎快要爆掉的感覺,我有一種想把他打包扔給樓不歸解決的衝動。
明明說人家的壞話卻還說的那麼響,生怕人家不知道說的是他一樣。這個人,我真的是不知道說什麼是好了。
“不喜歡,殺了便是。”
“哥哥。”我起身往從門口走進來的男人走去,順手接過他脫下的披風掛到屏風上。
樓不歸狠狠地瞪了少爺一眼,又瞪向努力裝作自己其實不存在的秋昭。可是被瞪得卻是沒一個理他。他憋氣的坐到秋昭身邊,捏住他的下巴,說:“玩夠了沒有?”
秋昭訕訕的笑著,說不出個二四六來。
少爺坐到美人椅上我便遞過去一杯清茶,顏無月可憐兮兮的捂著一隻眼睛瘸著腿跟在兩人之後進來,一見到我就要撲上來,但是被少爺瞪了一眼就眼巴巴的站在原地看著我。
我沒理他,倒是荼蘼一見他進來就迎了上去,但是某人卻不領情惡聲惡氣的讓荼蘼離他遠一點。我看荼蘼委屈求全的模樣,冷冷的撇了一眼某人,他立馬就蔫兒了,小媳婦一樣的湊過來喊了一聲:“豹兒。”
我問了他一句:“你眼睛怎麼了,腿怎麼也瘸了?”
其實我真的是嘴賤,我真的不該問的。他一聽我問他怎麼傷的,眼裏頓時精光一閃,虎軀一震,就衝我撲了上來,但是還沒碰到我的衣角就被少爺一掌拍到一旁的古董架子上,噼裏啪啦的砸了一片。他按著胸,捂著腰哼哼唧唧的站了起來,有力無氣的問:“阮淩霄你是不是看我不順眼?”
“我就是看你不順眼。”
顏無月被噎的大眼瞪小眼,一口氣沒上來,死命在那邊翻著白眼。
後來我才知道其實顏無月和少爺的關係比少爺和花十四更要親密一些,花十四和少爺是不打不相識的朋友,頗有一些惺惺相惜的意味,而顏無月和少爺是師兄弟的關係。三個人其實都是認識的,但是顏無月莫名的自第一眼見到花十四的時候就是不喜歡花十四,就是看不上他。
顏無月被少爺一句話噎的受傷,便可憐兮兮的轉而跑到我這邊來求安慰。他拉著我的衣角就像小孩子一樣的說:“豹兒,你哥哥和那個死棺材臉欺負我,他們合夥打我一個,你看我的眼睛,我的腿,我的腰……”
他的左眼被打的青黑了一圈,撩起的衣擺下露出的那條褲腿上還印著好大的一隻腳印,但是我怎麼看著似乎這腳印不止是一個人踹上去的。他給我看完褲腳,還要脫了衣服給我看他那腰身,被少爺一杯子砸過去。他正要躲,我狠狠瞪了他一眼,身子一頓,就被杯子砸了個正著。青褐色的茶葉末子配上那被茶水染濕的衣服,就像一幅很是寫意的江山圖一樣。頗有一種和小孩子尿床了一樣的效果。
我拉著荼蘼到一邊小聲的和他說:“你不要傻乎乎的看到他就跑上去,這家夥特招人恨,你跟上去鐵定被牽連,你看才見麵你就掛了紅,他就一掃把星。”
顏無月欲哭無淚的看著我,少爺不冷不熱的說了句:“活該。”
他的臉瞬間就黑了。
其實顏無月也沒有那麼的討人厭,第一次見麵挺人模人樣的,如果在街上擺個攤,拿著支掛著‘江湖神算’的白布條的杆子的話其實也挺仙風道骨的。但是這人怎麼就一見到我就沒有個正形呢,明明初見時他還挺正經的,但是第二次見麵怎麼就變了呢?
少爺不理那張黑的和炭有的一拚的臉,繃著臉很嚴肅的和我說:“以後見到這個人,不用廢話,直接拿掃帚趕出去就好了。”
顏無月的臉色更黑了。他‘嗷’的一聲撲到少爺身上,雙手掐上少爺的脖子說:“我掐死你丫的,你丫的從小就看我不順眼,從小就欺負我是吧。”
但是少爺隻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又閉目養神去了。顏無月一個人唱獨角戲唱了一會兒也覺得沒意思,從少爺身上下來,整了整衣服發鬢,人模狗樣的走到我麵前。
“幹什麼?”我看著他伸到我麵前的拳頭,問。
“聘禮。”
“……”
我和他大眼瞪著小眼,半天沒人說話,倒是秋昭竄過來掰開顏無月的拳頭無語的看著躺在他手心裏的一朵風幹了的藍色小花。想看白癡一樣的看著顏無月,秋昭翻著白眼說:“大仙兒,你傻了吧。”
大仙兒是顏無月的外號,就因為他那人模狗樣的外表,說是騙了不少的大媳婦小姑娘的,故而有一綽號‘大仙兒’。
樓不歸冷哼一聲,將秋昭摟回到懷裏,說:“他們師兄弟一個土匪,一個神棍,哪來的正常人?”
接著他又看了我一眼說:“就是這丫頭也是個小毒蟲子,被咬上一口絕對是倒了八輩子的黴。”
合著這家夥記仇的很,還記著我算計他的那件事呢。
我沒理樓不歸不陰不陽的話,直直的瞪著顏無月手心裏的藍花兒,問:“什麼意思?”
“我要娶你。”
我不禁舉袖掩著臉笑了起來,少爺也忍俊不禁的悶笑出聲,顏無月委屈的問我:“你笑什麼?”
但是回答他的卻是少爺,隻聽少爺說:“無憂宮的規矩是無憂宮的女子隻能嫁給無憂宮裏的人。小小喜歡花十四我才答應她外嫁,但是卻再不是無憂宮的人了。可是現在她不嫁花十四了就自然又是無憂宮的人了,你說她還能嫁你嗎?”
顏無月青著張臉問:“為什麼花十四可以,但是我不可以?”
我看著少爺,一字一句卻是對著顏無月說的,“因為我喜歡花十四。”
少爺輕輕地呼出一口氣,淺淺的笑了開來,他說過傷的越深就越要拿刀剜去那一塊已經化了膿,腐了肉的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