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卷一 第二十八章 登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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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爺說他不喜歡夏秋,最愛的是春冬。夏天太過悶熱還會有整日不斷的陰雨,而秋季雖然百果掛枝,稻香陣陣,但是卻平添了幾分的蕭瑟。
但是我想他之所以喜歡春冬,約莫是因為他那性子和這兩個時節是極像的緣故。初見他的人會以為那是個謙謙君子,笑如春風、色如春花。但是隻要相處過才知道他是個說一不二的人,手段心性和君子完全搭不上邊。以前的時候,白先生就說過少爺就是個扮豬吃老虎的貨色。
彼時,我正半倚半坐在亭子裏看著一旁的湖中似漫天星子的遊船和湖畔如織的遊人,說:“你不是不想出來嗎?”
少爺被我斜睨了一眼,訕訕的抱著睿兒往他嘴巴裏塞著棗糕。我瞧著他那尷尬的模樣不禁笑了起來。睿兒吃完了嘴巴裏的棗糕正張大著嘴巴等少爺再塞進去。可是等了半天也沒等到,嘴巴就那麼一直的張著。
“睿兒哈喇子都留下來了。”少爺匆忙從侍女手中接過帕子胡亂的在睿兒的嘴巴上一擦,就接著往他嘴巴裏塞棗糕。這幅模樣的少爺全然不似旁人口中那狡詐陰鷙的男人。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雖然不是元夕佳節,但是你看真熱鬧啊。”花燈滿街,人影憧憧,到處都是歡聲笑語。不時的從湖中的花船上傳來一陣陣飄渺動聽的樂聲,偶爾還夾雜著異域胡音。
少爺揚了揚眉,將睿兒又張開的嘴巴合上說棗糕已經吃完了。睿兒呆呆的張開嘴巴被少爺合上又自己張開。少爺氣急的瞪著他,但是這般凶神惡煞的模樣卻沒被睿兒看在眼裏。直到睿兒又一次張開了嘴巴,才無奈的問旁邊的侍女:“哪兒有糕點賣?”
本就是一時興起想出來遊玩,來時匆忙並沒有準備很多的吃食,偏偏睿兒隻喜歡吃軟軟糯糯的點心對那些個酥兒餅兒的一點興趣也沒有。少爺原還不信邪,偏要把酥餅塞到睿兒的嘴巴裏,但是沒塞一次,睿兒就吐出來一次。最後沒法子隻好隻挑那些個軟糕喂。
“你認得弟弟,為什麼要我來帶?”我在一旁笑的歡快,少爺沒好氣的瞪了我一眼。
我說:“我自小就是被哥哥帶大的,哥哥這不是有經驗嘛。”
“要不是怕你一個人想東想西的又鑽牛角尖裏去,我哪裏……”他小聲的嘟囔著,忽然意識到說錯話了,趕忙閉上嘴巴,慌亂的看向我。我轉頭看著遠處放著河燈的人們,道:“不會了,哭過了也就罷了。年少時的愛戀再怎麼的刻骨銘心也注定了隻是一段回憶。我是那個傻乎乎的凝荔嘛,怎麼會一直難過呢。”
亭子裏再無人說話,忽然間少爺驚叫了一聲,我一看竟然是睿兒咬住了他的肩膀。少爺一邊呼痛一邊掰開睿兒的嘴巴,雖然在旁人眼中少爺或許不是什麼好人,但是他掰著睿兒那一口小牙的動作卻是輕柔的如同對待易碎的寶物一樣。
等到睿兒鬆開嘴巴,少爺的衣服已經不能看了,那一大灘的口水糊在肩頭,再加上被睿兒坐皺的地方。少爺苦笑著將睿兒放到我的懷裏,“這孩子就知道護著你。明明我都喂了你這麼多的好吃的。”說著就抬手戳了一下睿兒的眉心,但是被戳的人兒卻還是那一副呆呆傻傻的模樣。
“我先去換身衣服。”
“那我帶睿兒去看看有沒有糕點賣吧。”
一路走來,摩肩接踵。我抱著睿兒雖然有百花在一旁替我隔開人群,但是還是被擠得七暈八素的,等鑽出人群百花已經不見了蹤影。
我低頭對著懷裏的睿兒說:“這下可好了,姐姐隻有你了。”
睿兒傻乎乎的笑了起來。這些日子百果一直不時的變換著做些藥膳給睿兒吃,她說藥經裏雖然說藥膳的效果不大,但是好歹也要試一試。但是到現在睿兒至多也隻會衝著我傻乎乎的笑而已。
彩衣節是青城特有的節日,每逢霜降之後便約定俗成的每一戶人家都穿上豔麗的彩衣走到街上看花燈,猜燈謎,放河燈,許燈願。他們說這是因為霜降之後百草凋零,所以為了添彩才有這張燈結彩的節日和燈火下衣香鬢影的遊行。
既然已經和百花失散,而我也在小弄中看不清自己到底走到了哪裏,隻好隨著人流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也不知道是運氣好還是不好,我正走著便被人從後麵一推,差點摔倒,但是等我站穩之後就看到前方的小巷口一個老人正擺攤賣著白糖糕。
“大爺,一塊白糖糕。”好不容易從人群中擠出來,跑到攤子前,卻看到最後的一塊白糖糕已經被人買走了。賣白糖糕的大爺不好意思的衝我搖搖手說:“姑娘,明日請早吧。”
我倒想明日請早,可是懷裏的睿兒正眼巴巴的瞅著那人手中的白糖糕,嘴角的哈喇子都快滴到衣服上了。
我被睿兒不爭氣的模樣氣得差點沒笑出來,掏出絹子擦掉哈喇子,就小聲的在睿兒耳邊說:“再看就把你送給他了。”
睿兒理都不理我隻眼巴巴的盯著人家手中的白糖糕。那人‘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將白糖糕遞到睿兒麵前說:“吃吧。”
這聲音……我猛地抬起頭來,隻見一襲青布儒衫的顏無月正含笑晏晏的看著我。
他道:“小豹子,又見麵了。”
我怒道:“不準叫這個名字。”
“那叫豹兒可好?”
這是我和他的第二次見麵,第一次我因為那一聲‘小豹子’和花十四爭執置氣跑走。第二次見麵,他還是顏無月,但是我卻不是初入江湖的那個阮凝荔。
站在燈火闌珊下的男子,含笑的模樣無由的明麗起來,似乎比這街頭巷尾的花燈還有燦爛幾分。我不知道心中那一瞬間的窒息是因為什麼,但是直覺卻告訴我這笑的分外好看的男人就像黑暗中蟄伏的猛獸,隻要一不留神就會成為被他俘獲的獵物。
我從不認為自己的運氣好到能夠逢凶化吉,心想事成。要不然也不會初次的愛戀不過數月就成了一場幻夢。
“我不想認識你。”我皺著眉對他說。
而他卻淺笑著一點一點將手中的白糖糕撕碎喂到睿兒的嘴巴裏,耐心的模樣一如初見時侍弄花草時的風輕雲淡。他,雖然給我的感覺很危險,但是卻是個讓人能看到明月清風的男人。
“顏無月,我不想再見到你。”
“是因為花十四嗎?”
“……”
“我隻是想和你做朋友而已。”
我冷言冷語的說:“我從不認為男人和女人之間可以做朋友。”
他笑的彎下了腰,我蹙起眉間,很是不悅。他擺著手,氣喘籲籲的說:“明明隻是個小丫頭偏要裝成大人,你都是這般有趣嗎?”
“那你都是這般無……”禮……嗎。嘴巴裏突然被塞進來一塊白糖糕,我下意識的咀嚼著吞進肚子。等到我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後,臉頰轟的冒起熱煙來。
“你你你,你真是無禮!”
“真甜。”
“登徒子!”我怒視著他舔著指腹的舌尖,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來。他怎麼敢,我一想到他剛剛伸出食指拭去我唇邊沾上的糖霜又用舌尖舔去,就覺得羞惱至極。
這個登徒浪子!
他‘嗬嗬’的笑了起來,將頭湊到我的耳邊,我正想躲開,卻被他扶住了頸項,綿長灼熱的氣息夾雜著男子特有的麝香氣噴薄著向我湧來。腦子裏頓時暈暈乎乎的,迷迷糊糊間聽到他說:“花十四真是沒眼光,這麼可愛的美人兒都不動心。”
‘轟’的一聲腦子炸了開來。一直被我壓抑著的情感被顏無月風淡雲輕的一句話就如同平靜的水麵忽的扔下一塊大石一樣濺開層層的水花。
說什麼‘得之我幸,不得我命’,說什麼‘這樣的結局已經是最好了的’,明明想打斷那個人手腳就這樣一直綁在身邊,卻可笑的、虛偽的以宿命掩飾自己的軟弱。
不想看到那個人失望的表情,想即使東秀會在他的麵前說自己的壞話也想盡量的讓他覺得自己還是初見時牆頭上的那個凝荔。明明那麼的喜歡他,喜歡的心都疼了起來。為什麼會這樣呢,明明隻見過幾麵而已,明明隻相處過那麼斷的時日,卻為何將他記得那麼的深刻?
“豹兒,忘記他,喜歡我好不好?”
我看著笑嘻嘻的男人,緩緩的勾起一抹淺笑,一字一句,“下輩子,下下輩子,我都不會喜歡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