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卷一 第二十三章 東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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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歲那年的記憶就如同無憂宮中的血海一樣,滿是妖嬈的豔麗,淒豔、殘忍。那一年我最喜歡的兩個女子都一一離我而去。也就是那一年我初識了人心。
猶記得,九歲的夏日,滿是櫻桃核、桑葚的酸甜香氣。但是忽然間隻剩下如同鐵鏽般的腥澀。
“阮凝荔,你不得好死!我詛咒你,我詛咒你!”那天的天空明淨的就和少爺房間裏的水銀鏡子一樣,不染纖塵。東秀,這個我最初喜歡,並以為可以和我和小舞一樣做朋友的女子,最後被我討厭著的女子,在夏日的暖風中,被少爺命人拖去血海。
而我那時就被少爺牽著站在血海之上的懸崖邊,眼睜睜的看著那個女子還沒有死去,就被折斷手腳推入血海之中。
少爺問我怕不怕,我隻呆呆的看著那一片白色消失的地方。東秀是一個很美的女子,美的不染纖塵,就如她最愛的白衣一樣。但是這樣的女子,在無憂宮中漸漸的被染上別的色彩,不複最初的清純。
她討厭我,少爺有多在乎我,她就有多恨我。她說如果我死了,她就能取代我了。所以,在我決定當少爺的妹妹而不是奴婢的時候,她就慌了,她怕我奪走她那時的一切,即使那一切原本是屬於我的。
第一次在茶中發現被人動了手腳的時候,我確實慌了一下,但是次數多了也就不在乎了。直到最後她的死亡,所有人都以為那是她咎由自取,但是隻有我和死去的她才知道,這一切除了她的原因,還有我的推波助瀾。
如果我沒有在背地裏挑釁她,刺激她,或許她還會容忍我的存在,但是無憂宮中的小姐隻能有一個,而那個人注定了是我。東秀知道我是在我還是嬰兒的時候就被少爺撿回了無憂宮,但是她不知道的是我自幼是被少爺帶大的。我在少爺心中的分量不是一個半路被帶進無憂宮的人能取代的。可是她不知道,所以她以為隻要去爭就可以爭到。
東秀剛死的時候我還會害怕,會這樣的對自己說便是我不對付她,她也會害我。後來,見到的死人多了,便也不怕了,隻是有時候想起這個白雲一樣的女子,還是會晃神。
那一天,我照著平時的習慣在睡醒之後就要喝一杯蜂蜜水,喝完的時候少爺過來了。然後沒過多久,我就覺得腹內一陣絞痛,隨後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識。等我醒來的時候,我被少爺抱著坐在床上,而東秀被綁著跪在地上。
端著茶水過來的婢子說隻有東秀碰過我的茶水,而東秀的發簪裏也找到了毒藥的殘跡。一切都是那麼的合理,即使東秀一直說她沒做過,可是誰會相信呢。不說碰過茶水的隻有她,首先和我向來不對付的人忽然幫我端茶水便是一個很大的疑點了。
後來,少爺就命人將她拖去了血海。
其實東秀會幫我端茶水連我自己也沒有想到。我第一次發現茶水中被人動了手腳後,便都會把以後每次喝剩下的茶水倒在房間裏的一盆蘭草上,東秀怕我突然出事會被懷疑上所以用的是慢性藥,分量也放得很少,次數多了,便如壓垮樹枝的一片雪花一樣。我原是想著在蜂蜜水中一次性放多一點誘發毒性,然後讓少爺發現那盆有問題的蘭草,再讓人看到那根有問題的簪子。
其實東秀的死也不能全怪我,畢竟是她先要殺我,而我隻是順著她的意思,然後稍稍提前了毒發的日子,然後換了個人死了而已。
現在想想那時候的手法真的是拙劣,但是卻沒有人發現問題。或許是因為少爺的態度,便是懷疑也沒有人提出來。
“真是的,怎麼忽然夢到那時候的事情。”從睡夢中醒來,我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恍惚,似乎還是九歲那年被少爺牽著看著血海底下妖嬈的紅花的時候。
我晃了晃腦袋,讓自己變得清醒一點。香月在我醒來的時候就已經從外間端著臉盆、布巾進來了。
她過來替我整理好睡歪了的衣服,再回去將布巾投到放在臉盆架子上的臉盆中浸濕,擰幹。等我穿著繡花拖鞋過來的時候,展開折好遞到我的手中。我接過擦了擦,問:“現在什麼時辰了。”
“申時剛過,小姐要吃點什麼嗎?”
我搖了搖頭又問睿兒在做什麼,香月說睿兒還在午睡。我讓她去將睿兒喊起來。然後便看到睡眼惺忪的睿兒被香月牽著走進來。
香月將睿兒抱到床上坐好,又過來替我梳頭,我說隻要綁個辮子就可以了。香月點了點頭,在手上抹了點香膏順了順頭發,便仔細的將綴著珍珠的各色絲線編進辮子了,最後再用和翠綠色襦裙相襯的綠絲帶綁了起來。
頭發綁好了,睿兒也差不多清醒了,便從床上爬下來,跑到我這邊問:“姐姐,我們要出去嗎?”
我笑笑說:“睿兒想去哪裏?”
他歪著腦袋想了一會兒,期待的看著我,“去東街的集市看看?”
我在他腦門上彈了一下,說:“你還想著呐。”前些日子也不知道他從哪裏聽來說今天東市有早集,一直吵著要去看看。
我苦惱的看著他說:“可是現在已經是下午了早集沒有了。”
最近剛變得有些圓潤的小臉皺了皺,但是下一刻他又很興奮的說:“可是市還在啊。我想去看看。”
看到他那興奮的模樣,我故作深沉的想了想,在他以為我不會答應而變得失望的時候,忽的點了點頭。他雀躍的歡呼一聲衝過來抱著我的腰說他最喜歡我了。我失笑不已的將手繞到他的後腦勺拉了拉他的小辮子。
雖然早集已經結束了,但是東市還是很熱鬧的,至少在我看來是這樣的。馬車上,睿兒雖然被我約束著,但是還是很興奮的坐在軟墊上扭來扭去的,不時的掀起簾子往外看著。
路邊擺滿了各色的攤子,有賣首飾的,也有賣瓜果蔬菜的,偶爾睿兒看到賣牲畜的還會驚奇的喊我看。
“酸奶酪,酸甜爽口的酸奶酪。”
“姐姐。”睿兒可憐巴巴的看著我,又去看路邊的店子裏的那所謂的酸甜可口的酸奶酪。我瞅了他一眼,便叫香月讓車夫停下,讓她去買碗酪子來。睿兒問我我要不要吃,我說不要。無憂宮中也不是沒有這玩意兒,隻是我覺得這東西總是有股子奶腥氣,吃不習慣。
過了許久香月終於回來了,睿兒看著她空空的兩手,癟著嘴巴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樣。香月絞著衣角結結巴巴的說那隻能在店子裏吃。我看向睿兒,他正眼巴巴的瞅著我。
“好了,去吃吧。”
他歡呼一聲,率先跑了下去,我邊喊著這‘慢點跑’,邊在香月的攙扶下往那家店子走去。
不知道那東西是不是真的好吃,但是門前那長龍一樣的隊伍確實是很壯觀,我過去的時候那小家夥兒正眼巴巴的等在隊伍裏,看到我過來,忙揮著手喊:“這邊,姐姐,我在這邊。”
我讓香月替他在那邊等著,拉著他撐著一柄描花黃紙傘便躲在一旁的屋簷下,避著太陽。等香月等到了空位的時候,已經是小半個時辰過去了。期間,我一直勸他算了吧。但是小家夥卻始終不肯放棄,執意要等到位子。等香月等到了位子,小家夥衝我得意的一笑,似乎在說‘你看等到了吧’。我搖著頭笑了笑。
雖然不知道這奶酪子味道怎麼樣,但是瓊脂一樣的凍子配上上麵澆上的一層甜蜜,確實挺誘人的。
睿兒一見酸奶酪被端上來了,揮舞著勺子就挖了一大勺往嘴巴裏塞去,便吞嚼著,邊大呼好吃。看他那副饞樣,我不由得打開扇子遮著臉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