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鼙鼓驚夢(9)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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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萱自然看不到潛藏在雲蝶眼底更深的悲哀,她隻是感到絕望,為她和雲蝶,為所有掙紮在生死邊緣的族人。
    雲蝶在侍女的催促下離去,她的身體重重地倒了下去,閉上眼睛,黑暗中,一點點的勾勒著一個熟悉的輪廓。
    展覽的天空下,禦花園裏煙波滿目,他明朗的笑與陽光磨合,空氣中,花香嫋嫋。
    逸塵,你說過隻要我們在同一片天空下,就能看到相同的風景,可是,我不要你看到這些,我不要你看到這樣的我……
    碎心散的毒性沒有在雲萱的體內留下疼痛,這次折磨留下的傷痛就是十根指甲脫落的手指……依然被包裹在白色的紗布裏,每當換藥和觸碰到東西的時候,都會痛。
    她沒再見到雲蝶,慕容烈也沒再出現過,她被嚴令不得離開寢宮半步,每天除了侍女和大夫,她隻能透過窗子看外麵的天空,除了偶爾會看到巡視的楚兵會為花園平添一層陰霾之色外,外麵寧靜的一切,有時真的會給她帶來安逸的錯覺。
    然而,這隻是錯覺,對於在安逸中生活了十五年的她而言,不過是癡心妄想。
    慕容烈留著她自然是有目的的,他上次潛入京城,一定在皇宮中安插了眼線,也許在他看來,最殘忍的折磨自然是非她不可,她看著鏡中蒼白的自己,自嘲的笑了笑,兩滴淚落了下來,心抽搐的厲害,她一直以為自己會麻木。是她過去太幸福了嗎?心被幸福的感覺裝得滿滿的,當徹骨的絕望襲來,才會如此痛苦?
    斷斷續續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像是冬夜北風的呼號,然而,那並不是風聲,而是猛獸發出的吼叫。
    “慕容烈,你到底要帶我去哪?”纖細的手腕緊緊扣在一隻大手中,力道大得驚人,雲萱忍住痛,恨聲問身邊的男子,他不是說要帶她見皇兄嗎,可這又是哪裏?
    一股腥風撲鼻而來,當被他帶到校場的一刻,眼前的一幕讓她驚得睜大了眼睛。
    她看見一隻猛虎被關在一個碩大的鐵籠中,它似乎很餓,在籠子裏不停地走動著,不時發出低吼聲。
    “不是要帶我去見皇兄嗎?”那雙凶悍的獸眼盯著來人,閃著嗜血的光芒。尖利的牙齒,森森寒冷。
    她的心裏湧出一股寒氣來,她以為自己經曆了碎心散的折磨後,已經不會有任何生不如死的折磨會讓她感到畏懼。然而此刻,她的勇氣再次被徹骨的恐懼擊倒。如果將人與饑餓的猛獸關在一起,每一寸血肉一點點的被猛獸啃噬幹淨,這種如淩遲般的酷刑,真的比萬蟻嗜心更殘忍。
    而她手指的傷還沒有愈合,哪怕一隻茶杯也要用雙手的手掌才能勉強端穩,如果慕容烈打算將她關進去,別說反抗,就連自盡也隻是有心無力。
    “怕了?精彩的在後麵。”他的語調閑適,冰淩般寒冷犀利的目光在她越發蒼白的臉頰上遊走著,指尖慢慢劃過她的恐懼,同時,揚聲下令;“把人帶上來!”
    鐵索拖曳在地上,帶過一縷鮮紅的血跡,發出清脆的聲響,兩個楚兵押著一個人影從她的身邊經過。被押著的人似乎已經很虛弱,腿上的一大片凝固的血痂映在白色的囚衣上,刺得雲萱睜不開眼。他的雙腿已斷,被楚兵拖著,劃過一地血跡,一步步走向鐵籠。
    腳下的青石地麵突然強烈的震撼起來,她的身子晃了晃,視線被鎖在一片混沌中,等到一切又漸漸清晰,那個人已經被帶到了鐵龍門口。
    “不要!”一聲歇斯底裏的哭喊,她固守的冷漠終於徹底崩潰。
    那個被一步步拖向獸籠的人……正是她的皇兄雲壁,可是,他還是從前那個俊朗儒雅、風度翩翩的雲壁哥哥嗎?
    她的淚水在刹那間滂沱,手臂被兩名士兵死死抓住,她拚命掙紮,而唯一能活動的,始終隻有眼裏奔騰如汪洋般的淚水。
    而籠中的猛虎見到有人靠近,更是嘶吼著怕打著鐵門。強烈的陣痛衝擊著她的耳膜,她的淚水一簇簇落下來,“慕容烈,你不是人。”
    “公主,你剛才說什麼?”他蠱惑的聲音響在耳畔,如同來自地獄的魔音。
    “你……放了他,請你放了他……”雲萱的意識已經混亂,聲音劇烈的顫抖,連她自己都無法分辨,自己到底在說些什麼,“你到底想怎麼樣,他對你予取予求,在你麵前已經沒有尊嚴了,就算是我父皇欠你的,現在他已經死了,所有的債也該還清了,你還想怎麼樣?求你……放過他。”
    秋風染過她的淚,拂過他的臉,在他幽暗的眼底劃過一絲觸動的痕跡。
    然而,風過,無痕。
    慕容烈揚手製止了他們的動作,側目看她,眼裏隻是越發深邃徹骨的寒冷。
    求我——
    求他——
    鋪天蓋地的絕望砸在她的心上,狂風舞動著鮮血,染紅了陽光,密集的血珠打在她單薄的身體上,她無處可退,她的世界一片血紅……
    那是雲壁的血啊!每一滴的重量,她都承受不起。
    “求你……放了他。”她的聲音軟了下來,他冷酷的目光犀利如刀,淩遲著她僅有的尊嚴。
    鐵籠中猛虎的吼叫並沒有停歇,將蕭雲壁死死按在地上的楚兵,恭敬的等待著他們大王的下一步指示。鐵籠大門隨時都會打開。
    慕容烈絕對能做的出來,盡管雲壁還是大秦天子,而父皇生前的暴政已經失盡人心,她又何嚐不知道楚軍一路征戰,美攻一座城池,對城中百姓秋毫不犯,慕容烈進軍之快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許多戰場上都出現了將士倒戈的情景。大秦的天下已經在慕容烈的掌控中,他根本不需要為了收服民心而禮遇他們的皇帝。
    此刻能救雲壁的人,也許,隻有她了。如果她求他,雲壁便是九死一生,如果她沉默,雲壁就隻有死路一條了。
    慕容烈眼裏噙著殘忍的笑,寒潭般的冷酷,卻透著永遠看不到盡頭的深邃。
    難道這還不夠嗎?
    她已經不再是公主,她支離破碎的尊嚴,不過是大秦疆土被狠狠踐踏的一部分。
    她的淚漸漸止住,定定的看著他,突然,她在他麵前,在數十雙楚人的目光下,她直直的跪了下去。
    心已經麻木了,最後的尊嚴在膝下碎裂的聲音,竟隻剩下了請求。
    隻要她的尊嚴能夠填補他的冷酷,以及他對大秦的恨,再殘忍的屈辱,她也會忍下去。
    她仰起臉看他,在他深不見底的眸子裏等待著他的赦令。
    她的眼裏已經沒有淚了,臉上的淚水在風中慢慢化去,她蒼白的臉色在陽光下慢慢的變得透明,仿佛也無法擺在絕望中蒸發的命運。
    他眯著眼睛,恍惚中,聽見來自體內的一聲轟然巨響,那個堅硬如冰的角落,竟被她鋪天蓋地的悲傷擊的潰不成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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