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78】血祭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6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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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慕三隊精兵破西門攻入皇城。
    ——自陛下被劫,皇城僅剩三萬兵士;殊不知之前,馬賢那逆賊早已暗中掌握了大部分軍事力量,浩浩蕩蕩地投奔了大慕。
    ——先帝二皇子竟然死而複生了!不是說早些年喪命邊關麼,怎麼又成了這群外夷的頭頭了?
    嗎,
    ——北門也守不住了,大慕簡直就是狂轟濫炸,那城牆怕也要給炸爛了!
    “不得了,不得了,”一名小太監急急忙忙地衝進醴泉宮,上氣不接下氣地叫囔著,“貴君,貴君,都打進來了!”顧不得跪拜行禮,那小宦幾乎是趴在地板上,“奴才的父母都在邊城住著,聽前麵說的,四門攻破,城門大開,爹娘恐怕早已……”雖說是進宮當了奴才,但母子連心,說到這兒,那小太監不禁哭了起來。
    “城門破了……”那小太監一回頭,卻見言默站在自己身後,目神呆滯地望著前方,“你說,城門破了。”言默並沒有理會那小太監的禮數,直直地走向那端坐著的男子。
    方錦沒有說話,腦後的青絲隨意地紮著,他沒有泡茶,也沒有更衣梳理。言默走到那桌椅旁,麵對著男人坐了下來。“你的眼睛……”少女煞是一愣,隻見那雙妖媚動人的眸子之中滲出了幾絲鮮血,纏繞在瞳孔周圍散不去,言默倒吸一口冷氣,“這是怎麼回事……”
    方錦隻是淺笑著搖了搖頭,沒有理會言默的疑問,他微微抬首,目光飄出窗外——卯時未至的天空還漾著一絲夜晚的顏色,他在腦海中幻想著城門火光衝天的淒慘景象,“這麼早就攻城,還真是有力氣……咳,”將一口衝上咽喉的血腥猛地咽了回去,他頹然地勾了勾唇線,“怎麼,大家都來了?”
    隻聽得那熟悉的腳步聲便知曉誰人來到,沈笙一襲白衣立於門前,“就算我不來,你也會把我叫來,不是麼?”他輕巧地轉動著手中的長簫,神色卻不若動作,凝重的很。“猜的到未來的結局,然而卻無法去改變這一悲劇,錦娘可否覺知悲哀?”他上前接過方錦遞來的錦盒,“我會替你好好保管。”
    “還是你最懂我,若是逃得出皇城,”方錦慘淡地笑了,“路過萸城,千萬要記得將他同詞夫人葬於一起。”他執起一支炭筆,將銅鏡挪至自己跟前,起落一筆,似極了柳梢新葉,再見那眉心,落定的一點朱砂仿佛是這張麵孔上唯一留存的色彩,惡疾的侵襲早已使得他雙頰不見血色,骨瓷一般的肌膚卻多了兩分鬼魅,恍若這男子從來就不應屬於人世。
    擱罷那畫眉的筆,他嫣然,如同當年深居於湮華殿之中,側身動眉的一記淺笑。
    窗外那叫唱到一半的黃鶯忽的啞了聲嗓,隱約可聞那兵刃相見的聲音,夾著鮮血溫度的微風竄入裏屋,宮前宮後一陣騷動。侍奉茶膳的奴仆們像是一窩被捅破的馬蜂,四處亂竄。通秉消息的下人火急火燎地衝進醴泉宮,“貴君,陛下……”聲線的張力被無限放大以示自己的驚惶,瞳孔急劇地放縮,掩飾不住的失措寫滿了整張臉,那小仆來不及撫平心口的震顫,直直地指向南門的方向。方錦神色一緊,猛地起身跟了出去。
    南門城牆,旌旗殘破,烏黑的血液飛濺到那雄渾一筆的“戌”字之上。城下百姓來不及收拾家當銀兩,護著自家的孩子尖叫著逃出硝煙。“你看看,這就是你的子民,”馬賢輕聲笑道,麵對這昔日的主子,奸詐之人顯露出了那猙獰的本來麵目,“你不是信誓旦旦地放出豪言,要讓這天下為你所用?”食指挑住少女的下巴,“女人嘛,太貪心總是要遭到報應的,就像是林君妍這個賤人,千算萬算都不會想到當年她遣走二皇子,處心積慮要讓木槿這小子坐上皇位——誰讓契天這娃娃命大,沒有給婦人之心毒死!”
    “嗬,”懷儀顧不得嘴角淌下的血痕,被關於大慕天牢,所有的酷刑都像是一隻隻複仇的爪子,將自己抓得血肉模糊——自古帝王踏血屍,待到時辰自會還,“背叛大戌,你倒是過的逍遙自在——算是朕瞎了眼,林君妍亦是瞎了眼,”她抿了抿皸裂的雙唇,“用錯一人,沒想到居然毀了朕一輩子。”
    “哈哈哈,”馬賢放聲而笑,視野之中一匹戰馬踏上了一排新鮮的屍體,泛著寒光的刀劍刺入一具年老傴僂的軀體,“這天下不是你的了,南宮懷儀。”他正色,連名帶姓地稱呼她,“跟著你,在下不過區區一介密使,然而背叛你,才能讓這天下免受戰爭之痛啊……”邪魅地一笑,懷儀隻覺這城下廝殺看的自己幹嘔難耐,上衝的酸水和著那齒齦滲出的鮮血,一滴清淚溢出眼眶。
    “哭什麼,”馬賢一記耳光扇了過去,“做皇帝做到你這個樣子,也不怕被天下人恥笑?”
    “嗬嗬。”
    男人揚起一根皮鞭,“景後皇帝,當日您登基之時,別提多風光了——可如今呢,你連看國破的機會都沒有了。”
    懷儀雖說精通蠱毒,然而硬實的武術的確不會多少,更別說抵擋這鞭笞之苦。所過之處,肌皮開裂,鮮血流淌。雙手靠背被捆綁禁錮,她怔怔地看著那腳下的戰場,被隨意丟棄的斷臂殘肢,被壓擠碾碎的腦袋,“縱使奪我大戌國土,也不肯放過我大戌子民?”她猛地擰過腦袋,憤然地質問馬賢。
    “自然不會,二皇子可是會好好愛護他們,”男人輕描淡寫地回答著,“隻是當年你得到這江山未免太過容易——這天下怎麼打下來的都不知道。所以現在多死點人,給您好好欣賞欣賞。”馬賢接過兵士端上來的茶盞,盞蓋一推,那紅得發紫的液體眩得懷儀一陣頭暈,他伸手扼住少女的下巴,“景後大帝,您不是號稱‘百毒金枝’麼,那麼來嚐嚐這南宮後人血的滋味如何?”
    “你們……!”半句話卡在喉口,她驚恐地瞪大了眼睛,然而脖頸之處被硬行灌入的鮮血嗆得自己雙目盈淚。半晌,“你們,這是……!”
    饒有興趣地看著懷儀恐懼的神色,馬賢很是得意地將杯盞一丟,瓷器落地立馬摔作碎片,“當年陛下不是日日夜夜盼著林君妍早些個去死麼?在下就成全了陛下的夙願,想來你倆一前一後,黃泉路上再碰麵之時,可要念及念及母女之情哦。”
    “林君妍的血……”她拚命地咬著下唇,直至那咬痕發紫,抑製不住胃心之處的幹嘔,她幾欲弓彎下身卻被那繩索緊緊圈住——她無法想象林君妍如何被殘忍地殺死,然後抽擠出這一盞血液,最終還到了自己肚中。而那胃底如同熾火炙烤,“畜生!”她忍不住咆哮,顧不得啞卻的喉嗓,“滾,滾出大戌!滾……”
    天和宮中。“南下隻要繞過這三座主城,勞煩各位走小道,”方錦鋪開一卷地圖,卻忍不住輕咳幾聲,那泛紅的雙眸使得在場所有人都忐忑這天仙一般的男子是否走到了壽終正寢的那一步,“最後,萸城邊境有些安寧的鎮子,各位可以協同家人暫憩幾日,等一切風平浪靜,再尋生計吧,”末了,他頓了頓,神色凝重地加了一句:“請,不要白白去死。”
    這天和宮之中僅剩的十來位老臣,忠心耿耿地走到這最後一步。方錦苦笑,伸手去觸碰那茶碗,卻不料被那剛沏的茶水一燙。前排的老太醫向上一步:“貴君,臣妻兒早已為大慕賊黨所弑,臣,放不下大戌,願與大戌共生死。”
    “鄒太醫又是何必?”方錦淺淺一笑,“行醫者,救濟天下,哪裏還去管這天下為誰人掌控呢?”左胸一陣絞痛,惹得男子蹙眉,“君子亂則隱於世,安則出於世——若太醫效忠懷儀,那麼在下不欲挽留,太醫願留便留;然太醫要是效忠大戌,在下想大可不必,這順者昌逆者亡的膚淺道理,用不著在下教了吧。”見眾臣神色困頓,方錦揮了揮手,“方錦感謝各位這些時日的照料,隻是為了‘愚忠’二字賠上性命實在是不值得——來人,將大人們速速送走。”
    那老太醫顫抖著雙腿跪了下來,見鄒太醫一跪,周遭的大臣也齊齊地跪倒在地,“臣等,”年邁的臣子遏止不住那縱橫的淚水,“拜別貴君。”
    將臣子們送走,方錦亦遣散了前後宮的侍從、公公及宮女,禦花園後門大開——那傴居宮闈的下人們魚貫而出,似是迫不及待地擺脫禁錮身心靈魂的枷鎖。“終於到這燈枯油盡的時候了,”他揚手合上天和宮的窗戶,將那大戌玉印用紅布包好,置於桌案左側,“言親王,快些上車吧。”
    言默抿了抿唇,“你真要拋棄整個大戌?”雙眸之中微閃的銀光似乎在期待這男子的絕地反擊——她不相信錦娘會這般懦弱地放棄整個國家,縱使他已然譴退了這宮中幾乎所有活口。“可,這兒,畢竟是……”畢竟是生自己養自己的地方,這二十來年都不曾遠離過的土地,如今卻要永別不見,都說帝王子嗣沒有故土,言默算是明了了這句刺耳的話——若是這江山易主,皇城依舊,卻再也不是她言默的家,而這天下之悲淒莫過於有家不能回。
    “走吧。”他輕聲說道,沒有太多的規勸,沒有太多的安慰,就這樣緩步走過言默身邊。那兩字仿佛是一種不可違反的命令,驅使著駐足於原地的人們邁開腳步離開這是非之地。言默低頭跟了上去——後院停著一輛有些陳舊的馬車,沈笙早已站於車旁等待,他伸手將言默扶上座位,驅馬而行。方錦亦跨上一匹馬,那顛簸的馬背晃得自己踉蹌不已,男子咬了咬不見血色的唇,徑直跟了出去。
    懷儀苦澀地笑了笑,一番咆哮過後,自己不僅僅啞了嗓子,也剩不了多少力氣。“什麼和親,錦然公主,都是借口……”幾乎潰爛的雙唇微顫地抖出幾個字,她不知道自己到底錯在哪裏,老天要她經受這得而複失的痛楚;還是那大戌真正到了氣息奄奄的地步,滅國不可避免——懷儀抬起眼皮,麻木地看著城下血流成海,她不禁想到當初血洗湮華殿的夜晚,定是如同今日這般橫屍遍野。
    “懷儀!”言默忽的從馬車車窗中探出腦袋,“沈笙,是懷儀,停車!是懷儀啊!”沈笙連忙製了車輪。車後的方錦急急地拽了韁繩,繞道車前停了下來。言默奮力爬出馬車,她仰首,“懷儀……”那被捆於南門城牆之上的女子,她言默就算是隔了十萬八千裏都能認出來是自己的妹妹,“懷儀!”少女激動地想衝跑上去,卻被沈笙一把拉住不得動彈,“求求你,方錦,你救救她啊,她是我妹妹,你救救她……”
    就算,就算她禍國殃民,但,懷儀至始至終都是言默的妹妹啊!
    雙眸再也遏製不住蠢蠢欲動的淚珠,任之傾灑,方錦瞥了一眼城牆,“帶她走,鹽城還有兩處老宅,”將方家買在鄉下的老宅子所在之處告訴沈笙,他轉首看那城牆之上閃過一道銀光,“別看!”男人驚叫出聲。
    言默隻覺那一刻懷儀看到了自己,她從未見過懷儀這般純真的笑容——記憶中的妹妹,一言一行總是透露著不與年齡相符的成熟——然而下一秒,自己的視線便被一隻大手蓋過。
    餘憶童稚時,憶不得爾笑靨若花。
    餘憶童稚時,憶不得爾雙頰暈紅。
    餘憶童稚時,憶不得……
    “朕要看朕的鮮血,”城下忽的停了廝殺聲,所有的大慕軍士排列整齊,逼近城下,麵對馬賢身邊劊子手舉起的砍刀,懷儀忽的笑了出來——半世帝王一場夢,她斜睨著那泛著寒光的刀刃,想必能砍殺大戌末代皇帝的屠夫亦是新朝的開國功臣吧,沒想到自己垂死之時,還能摒卻一世罵名,成就一個劊子手。
    她忽的想到了司書公子,那個替她擔了一出荒唐親事的男人,當初他出賣湮華殿成了自己的手下,恐怕最後也不得善終,然而他卻是那五個後妃中實實在在碰過自己的人——這年頭,真是想找個屍骨合葬的人都沒有。她兀自哂笑,卻迎上馬賢凜冽凶惡的目光,“朕要看朕的鮮血,”懷儀一字一字地高聲喊道,滿臉的抽打傷痕幾乎讓她麵目全無,深深吸上一口故土的空氣,顧不得那利刃早已架上自己的脖頸,“散到大戌的一草一木,”懷儀昂著腦袋,“朕要這大戌的千千萬萬都給朕好好記住,這大戌,永遠是朕的天下!”
    “不!”言默緊緊地抓著沈笙的手,企圖將那遮掩視線的黑暗驅走——聽得那一聲豪言,緊跟著刀劍一錯,似有什麼滾落——她忽的安靜下來,兩行清淚淌了下來。沈笙將少女轉過身,然後將言默抱上馬車,身後的廝殺聲再度升調,整座城池充斥著嗜殺的野性欲望。“快帶她走,”方錦催促道,“看來是要趕盡殺絕了!”他側首瞥了一眼那城牆之上,旌旗之上沾染著大片的血紅。
    “看,是方錦!”人群之中不知是誰大喊了一聲,敏感的名字刺激著所有將士的神經。馬賢顧不得收拾城牆上的屍首,奪過鼓士的鼓槌,向那牆上戰鼓狠狠一擂,“大戌殘黨,一個不留,全給殺光——拿著他們首級來領賞!”一聲令下,千軍萬馬朝著三人狂奔而去。
    言默還沒有從方才的驚恐之中回過神,少女顫抖著雙手攥住車簾的一角。沈笙神色複雜地望了方錦一眼。
    “走,走的越遠越好,”方錦抿著唇,蒼白的臉上沒有絲毫血色,他驅馬前行三布,揚手一揮,皮鞭直直地打在馬車的馬匹之上,那駿馬嘯叫了一聲,抬腿便狂奔起來,沈笙一驚,連忙拽好韁繩。言默探出腦袋,卻見那男人漾著笑,“錦娘,錦娘你怎麼辦!”她扶著那上下顛簸的車窗邊緣,大聲叫喊起來,“錦娘!”瞥見那城牆之上血紅一片,她望著漸行漸遠的南門淚若雨下。
    “快走!”男人策馬追上來,在那馬匹身後再加一鞭,無視言默的叫喊,“沈笙,我們有緣再見了。”方錦淺然一笑,等不及沈笙回話,男人將一柄長劍拋給沈笙,隨即調轉馬頭,向西狂奔而去。
    背身而立,他依舊是那個風華絕代的方錦,天上人間,何人容顏堪似錦娘?
    言默胡亂地抹去奪眶而出的淚水,緊緊地握著沈笙轉交給自己的玲瓏劍,隻覺那視線中的男子,淹沒在血液迸濺與刀槍廝殺之中,身後那追殺的聲音稀釋在呼嘯而過的風聲之中,她放下了窗簾,死死地捂住臉頰——她無法想象他馬革裹屍的樣子,亦無法想象他被人剜下首級的淒慘狀況,這個男人贏得了她全身心的欽佩,不單單是他那無可匹敵的智慧,他那風華絕代的氣質,他和詞昊那扼腕歎息的愛情,似乎從她第一次邁入湮華殿,稱他一聲“錦娘”之時,她便認定了這男人的不一般。
    皇城的姓氏終究被改寫,二皇子契天血洗大戌帝都,企圖奪回大戌江山,不料盟友大慕翻臉,收回兵權將之賜死金鑾殿前;馬賢原本欣喜地等待著屬於自己的封地與爵位,卻不曾想到等來的卻是一柄利箭百步穿心;慕斐帝還未在懷儀的位子上坐得熱乎,便在朝野之上暴斃身亡——大慕老頭怕是到死都想不到,這龍椅扶手之上設立了機關,一根塗滿了“驚夢”之毒的金針直直地插入背脊……
    南宮十三毒,驚夢——天下戎馬,江山誰人,不過都是空夢一場。
    戌景後五年,大慕入侵,剜景後首級獻祭軍旗,賜死奸人馬賢、逆黨皇子契天;然慕帝斐暴斃朝堂,終為“南宮十三毒”之“驚夢”所害;至此天下大亂,諸國爭鋒。
    愈一年,北國大梁平定中原,南野北匈虎視眈眈;然梁恒帝戰死沙場,太子清晚十一歲生辰之日繼位,改國號大齊,立年號玄澤,戌景後六年為玄澤元年,立紹郡為國都——世稱齊涼帝。
    言默呆呆地立於方家舊宅之前,這寒冬臘月的時節,家家戶戶都洋溢著過年的氣氛。沈笙從外麵回來,見言默獨立門口,發梢掛連著雪片。“有消息麼?”她搓了搓凍僵的雙手問道。
    “沒有。”男人拉著言默進了裏屋,彈了彈兩人身上的雪花,“就連原先是大慕軍隊裏的士兵都不知道下落,隻說那會兒慕斐帝也急著要找到方錦的人,無奈奪城一戰之後那人就沒了蹤影——你要知道,那大慕的老皇帝也不是個正經的人,八成那會兒是看上錦娘了——不過這事情怎麼說,如今這天下倒都不是他們的了……”
    老百姓永遠不想參與那改朝換代的事情,若要是有的飯菜溫飽,管他江山誰和誰。
    “這麼說,錦娘沒有死?”她轉首望向一邊,是方錦最後拋給自己的那把劍,當初宋翊鳶留給自己的玲瓏劍。可惜,除了那駕鶴西歸的人兒,世上再沒有人成為玲瓏劍的主人,包括自己。
    “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沈笙換了一身袍子,將那淋了雪水的外套掛了起來,在屋內生上些火,方錦當日交代的地點還真有一處容身之所,這方家舊宅雖說年歲久遠,倒也避得了風雪。男人拿出一把當日偷帶而出的古琴,指尖輕觸琴弦,緩緩地彈奏起來。
    “我還在想,他不會真去找詞昊了吧……”言默燉上了清湯,卻聽得“嘣”得一聲,那琴樂之聲戛然而止。
    “多年前,這弦也就是這般說斷就斷了啊。”沈笙撫著崩斷的琴弦,喟歎道。“對於彈琴之人來說,斷弦可不是什麼好事。”當年他斷弦而惶,不料還真讓湮華殿遇上了血光之災。
    言默一把拿過沈笙的琴,將那斷卻的琴弦拽下,“說什麼喪氣話,明天去鎮上重新買一根吧。”她將頭轉向窗外,天地銀裝素裹。“對了,我聽說你在鄰村收了個小徒弟。”
    “那孩子是個孤兒,又啞了,長到十來歲,有位姓禤的老婆婆收養著,二胡拉得著實不錯,”沈笙舀了一勺湯,“習樂之人互為知音吧。”
    “堂堂司樂公子也要靠雙‘手’謀生啦。”言默眨了眨眼睛,故意加重了“手”字,卻惹來沈笙一個白眼,她有些俏皮地笑了笑,徑自取了碗,舀了熱湯喝了起來。
    玄澤二年,齊涼帝勵精圖治,天下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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