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45】真相(下)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4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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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米陽光傾瀉到詞昊的雙唇之上,然後被一雙纖美的手汲取,“好溫暖。”少年合目,不知是在稱讚這難得一見的明媚陽光,還是方錦那在袖管中捂熱的手指。“每年入了冬,家父總是會曬上一會太陽,”少年自在地閉上了眼,如今在這殆盡性命的鬼地方,片刻安寧都讓人倍感幸福,他伸手,浸浴在那一小抹日光之中,任男人的指肚順過自己的唇線。耳邊傳來一曲悠揚的琴簫,“然後什麼都不要想。”
    說道那個男人,方錦的笑容顯得有些黯淡,這些那些再熟悉不過的細節枝末,終究隨著人的故去而煙消雲散,麵前的少年倩倩而笑,年輕的臉龐雖說不如方錦這般驚豔,卻沒有方錦的困倦哀怨——時光讓這個男人顯得過於精致,宛如一尊瓷娃娃,外表再怎麼蓬頭垢麵、淩亂不堪,都無法抹殺精貴易碎的本質。
    詞昊回過神,半麵藏於陰影之中的方錦顯得有些落寞,卻使得他的美難以阻擋地流淌而出。少年一時亂了眼,將近一個月的監禁早讓這個男子憔悴損,可那微微下垂的眼角,處子含淚般的明眸,怎讓人相信麵前的人早已過了而立之年,觸手可及不惑之年?
    “錦娘真美。”他淡淡地說著,沒有太多的色彩起伏,男人抬首而笑,然後伸過手撫了撫少年的劉海,“真不像是三十八歲的人。”
    方錦無奈地替詞昊將多餘的發絲挽到耳後,足月沒有修剪的指甲顯得稍長,甲片劃過少年的耳垂——詞昊隻覺渾身一顫,少年一個衝動拽住了方錦的手腕,卻在毫秒之後急忙鬆手,雙頰緋紅。
    男人哂笑:“怎麼,難得見詞公子羞赧之色。”他輕輕摟過少年,輕輕歎聲。
    詞昊稍作掙紮,卻還是乖乖地貼到男人身邊,兩人之間隔了牢欄的柱子,“錦娘為何而歎?”
    “倘若有一塊原石放在你的麵前,你可知其中有玉?”方錦輕聲問道。
    詞昊搖頭:“自然不知,需將其砸開以見一二。”
    方錦莞爾:“若見得真玉,是否應剖出打磨,製成玉飾示於眾人?”
    “那是,”少年應聲而答,“那玉石若不經能工巧匠之手,不過是一枚原胚,怎能配得上‘美玉’二字,又足以顯現其尊貴?”
    “照在下的愚見,”方錦輕笑,“剖玉石出囊,製精以現於世,卻過肮髒爪牙,經鮮血護洗,還不如安然於原石之內——這世上若沒有人窺視玉的美貌,自然不會有人用那腥臭手去玷汙真玉。”男人鬆開了環摟少年的手,“若不現於世人,玉仍舊是玉,卻少了許許多多幹係人性善惡的紛爭罷。”
    少年一愣,“那方錦怎知美玉甘於被隱沒?千裏馬尚渴求伯樂鑒,世上有人願為一玉傾盡家產,也可算作是對玉的肯定了吧。”
    方錦搖頭:“真玉識人。若遇到有緣人救他於水深火熱,便會以身相許;若在凡世遇不見傾心君子,這玉,最後也免不掉墮落的命運。”
    少年稍稍蹙眉,片刻便以笑相應,“那麼錦娘甘於墮落?”識玉者駕鶴西歸,卻留玉獨立於世,無數雙肮髒的手撫過這枚美玉,奢華讚美之詞早已泛濫,卻再也沒有一人能夠將玉讀懂。“詞昊自持有幾分學識,可否借玉一看?”
    方錦淺笑,柳葉眉彎,星眸流光,他伸手,輕輕握住詞昊。
    其春宮側室,木槿仍昏沉於羅帳之間,懷儀譴退了宮女下人,輕輕地坐到床帳之邊。少女身著一件純色長裙,將青絲潦草地綁於後腦,手指攀上少年的口鼻,金針封脈與藥草相輔,木槿身上的潰爛已經消散地差不多。懷儀輕撫過少年柔軟的唇:“皇弟,男人生的美可是要挨嫉妒的刀子。”
    得不到任何的回音,懷儀隻是微笑著望著昏迷中的少年,“皇弟既然不願為母妃完成心願,就讓本宮代勞吧,”指肚撫過微卷的睫毛,少女唇邊揚起一絲得意,“皇弟生的這般清秀,還真是人如其名。”記憶中夏末的木槿花,嬌柔淡雅,格外清新婉麗。
    她俯身,紅唇貼上少年的額頭,微熱的觸覺從雙唇蔓延開來,片刻後起身,“待本宮黃袍加身之日,免不了皇弟的好處。”少女恬然一笑,唇間微甜,“隻可惜本宮沒有機會見那位美麗的李貴人了。”想到林妃搶子、下毒惹瘋李貴人,懷儀輕笑一聲,“母妃說的可對了——可惜皇弟你昏迷多日,終是未能看著本宮這個作姐姐的,怎樣踩著人家的屍首坐上那個位置……”減弱的尾音顯得幾多意猶未盡,少女的眉目間不少見光鮮色彩。
    “呐,你好生歇著,”懷儀起身,“等有空,本宮自會多多陪伴木槿……”
    出了門檻,若風早已在門外等候多時,宮女恭敬地行了禮,“三公主。”
    懷儀揮手示意對方平身,“本宮要你辦的事情呢?”
    若風從袖口中取出一枚紅玉,遞予主子跟前,“這是在二公主房中搜得,奴婢已交予宮中司製看過,應是陛下玉璽上所缺之物。”
    “哦?”少女臉上閃過一絲慍惱,“沒有得到本宮的同意,若風怎麼學會了自作主張?”
    “公主莫怪,”若風俯身請罪,“奴婢已派遣死士將見過此物的司製官滅口,公主無需擔心。”躺於掌心的紅玉成色完美,怪不得可被選為玉璽上的裝飾。“奴婢查實,這珠子應是二十五年前先帝取下,民間有野史稱其與一南境小國大慕的公主露水鴛鴦,先帝對外夷公主喜愛有加……”
    “這倒是可笑,”懷儀握緊掌中寶玉,“堂堂一國之主,想娶個鄰國公主當妃子還不容易?”
    若風低頭:“公主有所不知,那位大慕公主早已為人婦,隻因先帝在鹽城微服幾日碰巧相見,又礙於人倫不忍公開,先帝習慣隨身攜帶玉璽,便將這紅玉贈予那位大慕公主。”
    懷儀哂笑:“原來是偷腥……等等!”少女似乎從若風的口中聽著一些玄機,“你剛剛說先帝是在何處與那位公主相遇?”
    “鹽城。”
    “鹽城……”懷儀喃語,似是熟悉的地名,“鹽城!”少女唇角一勾,冷光簌簌,“可曾查到言默如何得到這枚紅玉?”
    “據但夏宮留下的活口交代,是二公主的暗衛從湮華殿搜得。”
    “湮華殿?”懷儀幾乎驚叫,少女皺眉——玉璽紅玉、先皇豔史、鹽城相遇、湮華再現,線索被一語串聯,“這麼說,這個方錦,倒是有那麼點來頭了……”懷儀眯起眼,“若風,有那位大慕公主的消息麼?”
    若風俯身行禮:“公主莫怪,那位公主在次年就過了世,大慕素來不喜記載皇宮貴族的具體死因,至於那位公主具體屍首何處,奴婢也不曾知曉——隻知那位公主名叫慕白巾,是現任大慕皇帝的二公主。”
    “慕白巾……”白,巾,“錦……難道真的是……”名諱的相似使得懷儀不由皺眉,“這件事情務必守口如瓶,留不住的消息人全部處理掉,留下那些用得上的知情者。若風,這個擔子可不小呢。”
    “奴婢遵命。”若風急忙屈膝跪地,掌心鑽出一手的汗。
    “漏出去一個字,本宮定會讓你生不如死。”懷儀淺笑,然後轉身將跪倒的宮女輕輕扶起。“方錦,看來這場戲,異常精彩呢。”
    大牢之中,宋翊鳶攀扶著木欄挪動著身體,毫無知覺的雙腿此刻變成了最大的累贅,她盡力挪向南宮,少年利索地拔出肩胛之上的金針。“是否感覺好一些?”收拾著利器,南宮問道。
    “好得多了,至少使得上力氣。”祛了毒,雖然挑斷筋脈的雙腿似是報廢,但至少雙臂可以靈活運動,宋翊鳶打心底慶幸自己保住了兩雙手。
    南宮有些慚愧地看了看少女:“姑娘的筋脈,在下怕是,無能為力。”
    宋翊鳶一愣,隨即笑了笑:“何妨,能撿回一條命還靠南宮公子相助。”聽少女稱呼自己的姓氏,南宮不禁渾身一顫,然宋翊鳶仿佛是看出了對方的顧慮,輕笑道:“這幾日聽錦娘這般稱呼你,當日見三皇子身中奇毒,不免猜想湮華殿內的司藥公子是位人物。倘若翊鳶沒有猜錯的話,公子應是當年南宮一族的幸存者……”說道“幸存”二字,宋翊鳶不禁惱悔自己用詞不當,勾起對方傷心事。
    “姑娘說笑,當年是在下爹娘有幸逃脫死劫,那時盡離並未出生。”少年臉上倒是毫無慍色,從衣袖之上扯下一塊布條,將宋翊鳶上臂較深的傷口小心包好。
    “今天氣色不錯,”方錦踱步而來,便在木欄之前坐下,“宋姑娘看起來好的多了。”
    “也不看看是誰的技術高超,”南宮見方錦過來,免不掉損上兩句,“這幾日見你和詞公子好生纏綿,是不是有一種‘相見恨晚’的感覺啊……”少年說罷一吐舌頭,壞壞地笑了起來。
    方錦好笑地戳了一下南宮的額頭,“是與不是幹你何事?”見南宮不屑地瞥了瞥嘴,方錦輕歎:“那日宋姑娘說搭救二公主,這才是真正的無能為力。”
    宋翊鳶眼神一暗,苦笑著應聲,便不再說話。良久,少女似是想到了什麼,“錦娘可是鹽城人氏?”
    “正是。”
    忽的想到出事前夜言默緊急召自己進宮,躺於錦盒中央的那枚紅玉,宋翊鳶皺眉:“錦娘家中有哪些人?”
    “家父家母,一位長在下兩歲的哥哥,一位嫂子,還有兄嫂的子嗣——不過十年前故土瘟疫,在下的親眷無一幸免。”輕描淡寫地應答,自十七歲離家,一別竟成永遠——但較真雙親健在,自己恐怕也不會回鄉省親吧。
    少女似是疑惑:“錦娘可是令尊令堂親出?”
    方錦一愣,隨即莞爾:“這怎的有假?當真血脈之親。”
    回想起那夜言默告訴自己的探聽消息,宋翊鳶陷入深思,“先皇曾於鹽城微服私訪之時臨幸鄰國嫁作人婦的大慕公主慕白巾,並將玉璽寶珠以作信物相贈”,然而慕白巾名中所含“白”、“巾”二字恰巧為“錦”字拆分,雖說與野史記載的年歲有些相差,但畢竟是百姓口耳相傳的趣聞軼事,一兩年的時差亦是難免——難道一切都僅僅隻是一個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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