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套 第三章.還在長街盡頭燃燒的人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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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佑’
有些東西,生來注定,強求不得。
自我從那個家裏搬出來之後,我與她便徹徹底底地斷絕了所有的聯係。
有生之年我都不可能忘記收拾行李搬出來的那時,她坐在電視機前麵無表情地看著我把那一袋又一袋的東西提出去,直到最後都什麼也沒有說。我明白她的倔強,看著自己的孩子一點點一點點地把在這個家裏所有的回憶清空,看著自己的孩子用刀子一點點一點點的割斷彼此之間血肉相連的部分,她甚至不像別人一樣驚恐萬分地追問為什麼,她甚至不問我是不是從此就不回來了,她甚至就那樣沉默的看著自己流血不止的傷口不去治愈。她沒有皺紋的臉上是多麼的鎮靜,仿佛沒有生命的魂靈,悠然自得,與世無爭。
但我恨她這種像是世事都在她的掌握之中的傲氣,我恨她為什麼不是一個披頭散發著撕心裂肺叫喊的女人,我恨她為何不開口要我留下哪怕明知我根本不可能在這兒多呆一分一秒,我恨她為何如此該死的聰明,聰明地不去做任何吃力不討好的事。
手無意識的撫上自己的臉頰,她光滑的皮膚上散發出珍珠的潤澤,五官端莊有染上經曆過多世事的老成,歲月的威力沒能擊倒她,溫婉的柔和細致地鋪灑在她的身上,所有妄想奪取她美妙容姿的事物統統被踩碎在她的絲綢軟鞋之下。曾經有人說過我與自己的母親最為相像,一舉一動至行為方式,音容笑貌到氣質柔雅。
抬起嘴角給一個冷笑自己,那麼,安佑,和她如此相像的你,你也要毀掉麼?
轉身擰開門把手,陳寒就站在門口,如同以往的任何一次。他就站在那裏,紋絲不動,像是嚴肅備戰的士兵,卻讓我的心情突兀的變得很好。
至少,至少他還在,告訴我並非無依無靠。
很順理成章的,他接過我手上的行李,本來看起來是那麼多的一個個袋子到了他的手上倒是有種讓人窘困的少,少得可憐。我沒有去看他的臉,我知道他一定在禮貌性地對她點頭問好,他不出聲,因為怕我會不悅。
陳寒的存在或多或少證明了我一段生活的死去一段生活的開始,我所認為的這是一種重生的方式,於是帶著最初的心和被保護得完好無缺的身體邁出了那個門口。身後的陳寒關上那扇生了鏽的鐵門,金屬相碰本該響亮清脆的聲音硬生生被他弄得低沉細小,不知從何而起的怒火湧上了胸口,斷掉的理智在慫恿我發泄性地去踹那扇鐵門。捏了捏拳頭咬牙忍下,逼得那怒火燃燒了自己的五髒六腑。
“安佑,我們走吧。”
陳寒出了聲,那腔調裏容納了太多歎息,讓人聽起來心情很失落。
眸子失去焦距好一陣子,那把火已然燃盡了身體裏的血肉,空蕩蕩的軀殼仍舊滾燙。陳寒的手此時伸了過來,拉近我讓我貼近他胸前那柔軟的布料,屬於他的自然誘人的香味鋪天蓋地而來裹住我,同性別的兩個人,相差得實在是太多太多。彼此之間隻有心照不宣的沉默,他懂我太深,這讓我很是恐懼。
許久許久,久到隔壁的人家推門出來,才不緊不慢地伸手推開他,退一步使距離讓自己滿意。瞳仁中的情愫穩穩當當地藏起來,眼睛因笑意蔓延而彎起,“走吧,我們回我們的家去。”
克製了疼痛的輕鬆語氣,空氣此時才得到特赦地緩緩流動。
陳寒點了點頭,拉著我就往樓下走。
走了十幾年的樓道還是那樣的又陰暗又狹窄,樓道旁的牆上白漆都在微微的脫落,腳下的凝結的水泥塊承受了太多人的曾經,被打磨得光滑圓潤,如果它會說話,它肯定會告訴你很多有關於這棟樓裏人們的故事。比如,我從某層樓的某處提著行李和陳寒走下樓,之後一連N個三年五載我都不再在這兒出現,我離開了這個地方,離開了這個有我最初回憶的地方。
聽見了哀歎,轉過頭去尋找那哀歎的來源之處,樓道間除了斑駁的牆什麼都沒有,最後一眼給了那扇,
生了鏽的鐵門。
【隻是我們都不曾想過要去問,如果沒離開這兒,沒遇見你會怎樣。
我過著怎樣的生活。
有著怎樣的愛人。】
新家是很小但絕對不窄的一層樓,三房一廳的結構無疑非常方便我和陳寒同居,合租是他提出來的,盡管我明白他根本不必為了上學而從家裏搬出來。
隻是,有些事情,心裏知道就好,不需要點破。
他先搬進來的,屋子裏清新的氣味以及一塵不染的家具證明了這點。放下手中的袋子環顧四周盡力去適應它,在初步確定了他的臥室和我的臥室方位之後進了廚房,有很多的餐具,都是他精心挑選的,從它們擺放的位置不難被看出來。唯一的衛生間裏放著兩套洗浴用具,白色的那套是他的,藍色的那套是我的,淺淺的笑意在眼底呈現,轉身拿起了沐浴露,不出所料的是自己喜歡的檸檬香味。
踮著腳尖進了自己的臥室,陳寒在裏麵很是勤奮地把疊得亂七八糟的衣物從行李裏拿出來掛進衣櫃裏,窗簾拉得很開,屋裏有股被太陽充分眷戀過的溫暖味道。夕陽的光輝此刻全都聚集在他的身旁,從一個小小的光點逐漸地吸收能量地擴大再擴大,刺眼的蒼白。
我看見了我的父母。
背景是我家樓下的街道,父親穿著幹淨整齊的西裝提著它專用的行李箱,母親站在他的麵前為他打領帶嘴裏還說著“注意安全”之類的話,接父親的車開來,他擁抱了一下她便上車離開。白色的雪花狀的碎屑紛飛過後,身穿一件黑色長旗袍的母親跪在父親的靈位前,低低的嗚咽從她的嘴中傳出,半晌,她轉過身來,通紅的眼睛被晶瑩的淚水浸泡著,反射著尖銳的刺痛的光芒。母親踉蹌一下之後拿起了桌上放著的座機聽筒,手指彈跳幾下之後撐上了一旁的桌子,電話接通,她幹燥的唇瓣微啟。
光斑卻是一點點地碎掉。
又是幻象,卻那麼真實的出現在自己的眼前,如同播放老舊影片一般。觸手可及的喜怒哀樂總會以各種方式湮滅。
我從始至終都無法流淚
歎了歎氣把自己的臉埋進湖藍色的枕頭裏,前幾天一直在下雨,從小雨到中雨到暴雨到雷雨,這些被褥都沾上了不少的涼意。饑餓的夜將天空的純白拆吃入腹,這才發現屋內僅剩的光線應該是窗外的燈光或是月光。
悉悉索索的聲響還在,心裏的不安愈是滾雪球般地增大。
“陳…陳寒?”
話一出口自己都被自己嚇到,在寂靜的夜裏這輕呼顯得那麼的可憎,下意識地抱住自己縮成一團。
又是一陣摸索的聲音,“啪”的一聲電燈被打開,眼前突然出現的光亮刺激了眼睛。巨大的壓迫力產生的下一秒整個人被陳寒撈起來,他在耳邊歎了歎氣,無奈極致的疼愛。
“有什麼好怕的?”
不知他是不是淋了雨,一身的冷冷的雨氣,那種味道我不排斥反而更加貪戀,意識一點點的模糊不清,眼前的人麵容在白色燈光下模糊成了一團,五官都不再清晰。
“陳寒,過了明天我就要去打工了,我得為自己找一份工作養自己。”
“…”
“陳寒,我不會累著我自己的我答應你,我不是孩子了,別再這樣擔心我。”
“…”
“陳寒…。。”
一陣亢長的沉默無聲之後隻是換來了他習慣性的歎息,就像我在空無一人的樓道裏聽到的那聲歎息一樣,我又再次想起了那扇生了鏽的鐵門,接連想起了叮當貓的如意門。那扇小時候認為很是神奇的可以帶你穿越任何空間的門,它是你通往這個世界任何地方的便捷關卡,多想要得到這樣的門,這樣就可以隨意去到自己想要去的地方。其實,這樣的門真的存在於這個世界上,你一跨過那扇門,你所處的地方便天翻地覆,但它唯一的缺陷便是。
你再也回不到最初。
“安佑,我愛你。”
伴隨那落在嘴角的疼愛,這話抽走了我剩餘的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