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逐漸回暖，府中新進了一批烏鯉。方儒錦因為早前感染傷寒，病在房裏，一連數十天不曾出外走動，今日午後見精神尚可，就由采姑陪著來荷花池觀魚，侍女在涼亭裏鋪好軟軟的坐位，她斜靠著欄杆看池中的遊魚，不時灑下一把魚食，引得那群烏鯉紛紛浮上水麵，蠕蠕地動著爭奪食物。她正看得高興，不覺身後有人走近，“姐姐。”她回過首去，隻見方墨純牽著一個三四歲左右的，白白胖胖的孩童站在她背後。
    方儒錦彎腰抱起地上犯困的夫拉，蹙眉不語望著方墨純，局促不安的空氣在她們中間交流著。
    方墨純牽動嘴角，低頭溫言對孩子道：“學謙，這是大姑姑，快請安啊。”
    方儒錦挺直了腰坐著，一麵輕撫夫拉的背脊一麵對孩子微笑：“久不見麵，都認不得我了吧。”
    學謙抬頭盯著她看了看，一頷首，說：“府裏人都不許提大姑姑的。”
    一旁的方墨純忙補充解釋說：“前些日子你病著，是母親再三吩咐不許擾了你靜養。學謙年紀小，不會說話，你可別多心啊。”
    方儒錦淡掃她一眼，臉上流露菲薄的笑意，“我倒是想多心，可要得來嗎？”
    方墨純笑一笑，伸手去撫孩子的麵龐，“去大姑姑那裏吧。”
    學謙再次轉向方儒錦，一對圓碌碌的眼睛充滿戒備，躊躇片刻，終於道：“自從大姑姑回來後，祖母她們都不笑了，也顧不上學謙了。小姑姑，為什麼要讓大姑姑回來？”
    方儒錦驚得周身一顫，懷中的夫拉被她勒得生疼，驀地自她手臂間掙脫出來，一跳而下，一溜煙地逃走了。
    方墨純立即沉下麵色，扯一扯孩子的手臂，不悅道：“學謙，不許胡說！大姑姑是自家人，當然是要回來的。”
    一陣強勁的東風襲過來，方儒錦猛覺涼氣直透心口，禁不住引袖厲咳起來。
    采姑吃了一驚，忙趕上前為她輕撫後背，“小姐，千萬保重身體•••”
    “•••你。”方儒錦緩過氣來，坐直了身體，目光在方墨純與方學謙二人麵上交替轉動，“我心裏明白！這府裏原就容不下我的，如今是我礙著你們了！”
    方墨純隻是聽著，一聲不出。
    方儒錦歎了口氣，帶幾分埋怨的意味又道：“想不到連你也會這樣嫌我。”
    “姐姐，是你這樣想我。”方墨純頓住了，定睛瞧著方儒錦，似乎正在斟酌措詞，終於慘然一笑道，“多年姐妹情分，如今看來也不過如此•••”她苦歎著，低垂了頭。
    方儒錦慢慢抬起頭來，朝她看了一眼，用厭惡的口吻應道：“親生姐們尚且如此，何況是隔著一層皮的。”
    方墨純的心頭像紮了一針，那對陰淒淒的眼睛似要透出無盡幽冷，“你知道了。”
    方儒錦半是感慨：“原以為父親會是個例外，卻還是癡心妄想了。”
    方墨純看著她的側影，笑容蒼白無力：“你與母親真的很像，為了那如履薄冰的幸福假象，不惜瞞過所有人•••可是，姐姐，你真的看懂我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