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澄澈，月如寒玉，風雪飄揚，模糊了山水風光，野菊在月下綻放，白色花瓣薄得仿佛透明，方祈安俯身采了一朵，迎著月光，有一頂華麗小轎遠遠迤邐而來，最終停定在他麵前。紅燈籠折射出幻麗光彩，恍若置身夢中。他負手靜立，隔著紗簾，與她目光交彙，唇畔笑容愈濃：“我終於等到你。”
    轎內傳出一聲若有若無的歎息。
    “我在火車站等了你三天三夜。”他緩步上前，雙手撫上紗簾。
    “不要。”她同樣以手撫簾，阻止他進一步的窺探。
    他拈著那朵花在眼前緩緩晃過，聲音幾不可聞，“你為什麼不來？”
    透過紗簾她的目光隨著那朵花一起下落，隻覺悲從中來。“•••太遲了，我已是顧家人。”
    方祈安愴然仰麵，望向浩渺天際：幽暗長空有星辰閃爍，夜霧飄渺，冷月逐漸隱去，終至消失。
    “為什麼？•••”
    她將腕上的羊脂白玉手鐲貼著麵頰，沉吟良久，最後頗感慨地說：“他對我的好你未必能及。”
    他踏著一地清影，月色昏昧，雪正悄悄的飄落，他看著隻覺眼前紛亂模糊，“這句話將我多年的付出全盤否定，我們的曾經也因此淪為一場笑話，是麼？•••”
    她輕輕闔目，眼淚就落了下來。
    清風微動，他熟悉的麵容漾動在燭紅光影裏。
    “你再對我笑一笑好不好？就像當年你愛著許憲時那樣真心的笑。”他凝視著她，說出離別前最後的請求。
    朦月再次浮現，她蒼白的麵孔迎著光，綻放一個哀傷的笑容。
    恍惚間，一切悄然改變，他恍若置身數年前的方府裏屋，窗簾輕輕拉開，流入淺淺的光線，一隻手握住了係住旁邊的絲條，他離她很近，近到他可以聞到那股清淡的百合芬香，近到他可以看到她臉上無盡的相思。
    他靠近了她，並向她腰上伸出了一隻手；她將頭抵在他襟前，眼睛裏有一層霧，顯得淒迷。
    他驟然驚醒，漫山的蝴蝶蘭開得鮮豔奪目，刺得他眼睛有些生疼。
    她從紗簾裏伸出一手，攥著的是一張剛剪好的小像，“這樣的想念還是不留的好。”她緩緩鬆開手掌，任它隨風而去，一下子消散無蹤。
    他猛地過去握住了她的手，似要將自身的溫度傳遞給她。“儒錦，你說，人會有來生麼？”他手指僵硬，傷心的笑容卻慢慢浮了上來，“如果真的有來生，我一定要比他們更早遇見你•••”
    方儒錦心中滿溢酸澀，淚水終究悄無聲息再次垂落，滴在他掌中。
    他伸手托住她的臉，聲音有些啞：“你一定要幸福。”
    緩緩低首，他在她的手背上印下一個輕柔的吻。她的睫毛微微顫了顫，但始終沒有揭開紗簾。
    身後滿樹寒梅正豔，拂落一地花海。
    見她無話可說，他隻好淒然轉身。
    她在他邁出數步時，終於開口喚了他一聲。
    他止步，回首靜靜地等待。
    她溫暖的目光撫過相隨多年的他的眼角眉梢，用很慢的語調說：“忘記這裏的一切，包括我。”
    心驀地一痛，他迅速垂下眼睛，“你可以麼？”
    發簪上懸著的步搖輕輕撞擊出清冽的聲音，仿佛隨時會碎。
    “•••保重。”她說。
    他倉促轉身，留她一個寂寞的背影，抑製了多時的淚旋即漫出，滑落在她看不見的蒼茫大地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