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戲院主打戲是《杜十娘怒沉百寶箱》。程斐包了二樓一間雅座，與沈慈一同觀賞。
    程斐親自斟了茶遞給沈慈，目光落在她身上那襲綠色竹葉花綢旗袍上。“你不是我見過穿綠色旗袍最漂亮的女人。”沈慈接過茶盞，溜他一眼，嗔道：“莫不是我對你已經沒吸引力了？不然你的甜言蜜語怎麼用完啦？”程斐笑眯眯地回應：“你昨夜不是說我不老實麼？我現在實話實說你又要怪責。”
    沈慈哼一聲，賭氣偏過頭去不再看他。
    程斐看了看戲台上的杜十娘，打趣道：“要是你，會不會從良？”
    沈慈麵色劇變，坐直了身子，冷冷盯他一眼，笑：“我現在與杜十娘又有何區別？”見她動了大氣，程晉忙收斂了玩笑的神情，“跟你說笑而已，何必認真呢？你要是這樣忌諱，我以後不提就是了。”
    沈慈眯著眼睛看他，“什麼以後不提？我的過往是抹殺不掉的。你要是不喜歡就別來找我好啦。犯不著在這兒單單打打，說些傷人的剜心話。”沈慈著實生氣，猛地站起，不顧程斐的阻攔徑直往外走。
    沈慈氣衝衝地沿著狹窄的樓梯來到樓下，一樓‘池座’約有二十幾排，前後擠得滿滿的，沈慈動作敏捷的穿梭其中，不消一會就在程斐眼前消失，他望塵莫及，隻能無奈的先回別墅等待。
    沈慈出了戲院就往後巷裏走，繞過幾間民房，朝東街而去，綢緞莊的門口停著一輛轎車，她四處張望了下，見並無人跟蹤才上了車。陳普生扶著方向盤，抿緊了唇，嘴角上掛著刻薄的嘲笑：“要見你一麵可真難。”沈慈攏了攏身上的大衣，垂下長長的睫毛，淡淡地說：“你找得我這樣急所為何事？”
    陳普生斜斜地瞄著她的臉色，說：“南京政局有變：白岩啟病重，女婿許憲趁機奪權，逼得小舅子白榮退守滁州，隔江相望，大有力爭到底之勢。”見沈慈漠不關心，他稍微停頓了下，才繼續說：“葉丞暉暗度陳倉，投奔了白榮，更與孫承誌裏應外合，以迅雷之速占據了南通，意欲同白榮合作，一舉奪回上海。”
    沈慈閃動著她明亮的眼眸，不安道：“•••他，是不是不會放過莊晟？”
    陳普生點了點頭，“葉丞暉早已視先生為死敵，欲除之而後快，若他再度掌權，自然容不下先生。”
    沈慈的嘴唇一下子白了，血液全湧到腦子裏來，顫著雙唇望他：“是莊晟讓你來告訴我的？”
    陳普生搖了搖頭，“我是想葉丞暉他這樣喜歡你，說不定會不顧一切來蘇州接你到南通，到時••••”
    沈慈撇嘴笑了笑，眸光極冷，接下去說：“到時？裏應外合？上演一場甕中捉鱉？置他於死地？”
    陳普生遲疑了一會，反問她說：“一山不容二虎，不是他死，就是先生亡。你撫心自問，到底向著哪個？”
    沈慈深深呼口氣。“他們的死活不是我該關心的，普生，你以後無需再告訴我這些，我不想聽，也不想管。”陳普生不由冷笑：“你以為跟著程斐就可以擺脫這樣陰謀詭計？”
    沈慈不耐煩：“你還想說什麼？”
    陳普生停了車。“程斐為什麼要娶督軍文祥的女兒？你真的不知道嗎？”皺眉揚聲道：“文祥是親日係，程斐娶他的女兒是為了替程晉鋪路，白岩啟死後張協的地位岌岌可危，況且程晉已經同許憲達成共識，要將張協取而代之。”
    沈慈咬緊下唇，牢牢盯著他。“你是說他們跟日本人勾結？”
    他毫不思索，脫口道：“當然。”
    沈慈望進他的眼睛裏，大怒：“你怎麼可以這樣理直氣壯回答我？”
    陳普生無視她的怒意，聳一聳肩，“自古成王敗寇，世人看重的隻有結果，無人在意你所使手段是否卑鄙。”
    沈慈的臉色變幻不定，終究鄙夷一笑以對。“你變了。”
    陳普生看她側臉，一咬牙：“我可以不變嗎？以前那個陳普生你肯去愛嗎？你從來都隻愛慕有權有勢的男人！我在你心裏又算得了什麼？隨意你呼之則來揮之則去，比畜生還不如！•••”
    沈慈胸口一窒，震驚反問：“你怎麼會這樣想我？難道在你心中我就這麼不堪？”
    陳普生心裏一痛，“不是你不堪，而是我不濟。”他收回目光，自嘲而笑：“你如此美好，自然不肯將就。”
    沈慈垂眸歎氣。“普生，愛情是不能勉強的。”
    陳普生聽到這句說辭，微愣了愣，而後回應：“那你與程斐呢？又何嚐不是在勉強？”
    “說到底，你對我選擇同程斐一起之事仍耿耿於懷。”
    陳普生再也無法心平氣和麵對她：“我為何不能耿耿於懷？你選了一個比我差的男人！他待你的心甚至不及我的萬分之一！他這樣的紈絝子弟，一無是處，就為了他是程晉的親弟弟，是你認為的理想報複籌碼，我便要將你拱手相讓？我隻能跟你說一句，對不起，我辦不到！”沈慈無話可說，直接打開車門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