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虛枕冷 第六十七章 屏虛枕冷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319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采姑有感秋水行為古怪,大異於往常,忙趨上前按住她的手臂,讓方儒錦趁機躲開,“來人啊!快把她攙出去•••”
秋水嘻嘻而笑,驟然使力掙脫采姑,像鬼魂般飄移到方儒錦麵前,“你睜大雙眼給我好好看清楚•••”她把盒子打開,裏麵血肉模糊的胎狀物體就這樣猝不及防地呈現方儒錦眼前。
“啊!•••”突然一陣暈眩,方儒錦目光僵直,差些嚇昏過去。采姑搶上一步扶著了她,將她摟在懷裏,“小姐別看!”
傭人們這時也趕了進來,見到一地血汙,一時也慌了神,麵麵相覷,不知該如何是好。
方儒錦驚魂未定的縮成一團,雙唇發抖,“•••那究竟是什麼?”
秋水陰森森的臉容在燭光的映照下愈發令人恐懼。“老爺最喜歡小姐的聰明了,您不妨猜猜看。”
方儒錦不敢往深處去想,用近乎哀求的語氣,“•••夜深了,你回去吧。”
秋水幾步朝她湊過來,盯牢她,一臉幽怨之色,“為什麼老爺隻喜歡你?為什麼你不肯接納我?為什麼?••••”
方儒錦驚懼地屏住了呼吸。她站在暗影之下,越發像個飄移不定的鬼魂。
秋水麵上露出淒厲的笑容,扯著她跪在地上,死死扶緊了她的臉,不容她躲避,“這是我和老爺的兒子•••可是已經被你害死了。我眼神不好,你替我看看,他是不是很像老爺?”
方儒錦再也無法控製心頭巨大的哀傷,眼睛裏湧滿了淚水,跌坐在地,捂著臉失聲痛哭。
秋水幽幽而笑,有點得意的打量著她被內疚折磨的臉。
燭光像鬼火般晃動,采姑壓低了聲音,“你又何必這樣傻?孩子畢竟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何況都已經五個多月了,你也狠得下心來墮了他?唉——真是造孽!”
秋水捉起還在地上哭泣的方儒錦,逼視著她,情緒失控,眼睛裏閃著淚光。“但凡你能容人,我又何至於此?方儒錦,你害得我們母子好慘啊!”
方儒錦閉目不語,任由她瘋狂地搖晃著自己的雙肩。
秋水恍恍惚惚地一笑,從衣衫暗袋拿出一個小小的白瓷瓶。“小姐,你大可放心,今晚一過,就再也不會有人礙著你了。”她打開瓶塞,仰頭把裏麵的液體一飲而盡。“兒子,我來陪你了•••”
采姑情知不妙,一邊叫人去請大夫,一邊同傭人過去扶開秋水。
方儒錦緊緊地咬著嘴唇,緩緩往後退。
而此時顧承彥終於趕來,幾步過去摟住方儒錦,見她失魂落魄,便扭頭對采姑質問:“這是怎麼一回事?”
采姑如實回稟,顧承彥聽後深深掃了椅上虛弱無助的秋水一眼,然後緊了力度攬住方儒錦,雙手輕輕撫著她的後背,安撫道:“此事與你無關,你實在不必自責。”
秋水聞言,忍不住移目,絕望而平靜的看著顧承彥。“你的兒子才剛剛死去,可我在你眼中沒有看到半分悲傷的痕跡。我在喝墮胎藥時幾經掙紮,因為我愛你,我舍不得殺死我們的孩子。但現在看來,我的決定是對的,有我這樣不受你寵愛的母親,我的兒子注定低人一等,無法獲得你全心全意的疼愛。等到你們有了自己的孩子,就更加不待見我們母子了,與其這樣,還不如早早了斷自己,免得髒了你們的手••••”她仰著臉,發狠地去抓椅柄,竭力要把眼淚忍住。
顧承彥的臉色變得冷峻而陰鬱。“你瘋夠了沒有?我從未說過要棄你們母子不顧,我甚至已經買下一所新宅子,稍作整理就可讓你入住。是你自己不知足毀了這一切!如今還想怪到別人頭上麼?”
秋水麵對他的指責,悲痛欲絕,無力滑落在地,幾步膝行至顧承彥麵前,哀怨地看他,“你的仁慈隻會用在她身上。對我和孩子都無情的很。你以為照顧了我們的衣食就盡了做父親的責任麼?”她用力搖頭,絕不接受。“你不承認孩子是你顧家的血脈,你甚至殘忍的不讓他冠以你的姓氏•••顧承彥!我的孩子會因此而一輩子抬不起頭來的!你有沒有想過這個?不,你心裏隻有一個方儒錦,哪裏還會理我們母子的死活•••”
顧承彥的眼睛濕潤了,不覺放開懷裏的方儒錦,失神地望著地上斑斑血跡,悲痛得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秋水神經質地捧著他的臉,離得極近地注視著對方的眼睛。“你害死了自己的親生兒子。”
顧承彥仿佛沒聽見一樣,起身湊近血肉模糊的屍體,輕輕撫摸,望著滿手血跡,一滴淚悄然滑落。
秋水抹去淚水,跪在地上,向顧承彥與方儒錦叩首,衍出怨毒的笑:“奴婢給二位主子磕頭,願你們子孫滿堂,永結同心,白首到老。”鮮血不住從嘴角溢出,她虛脫般的倒下,魂魄漸漸脫離肉體,最後留戀的看一眼血泊中未成形胚胎,雙睫一顫,一滴清亮的淚自目中脫落。“吾兒•••”
一語未畢,忽然滿室生涼。
某日,天空一碧如洗,不著一絲雲彩,園內花影靜謐。精致的錦鞋踏在青石磚上,方儒錦執著傘沿著池邊緩慢而行。顧承彥遠遠跟在身後,一直朝她的背影望著,並不接近,眸光落寞。
她走累就停下看看池麵風光,雙雙鴛鴦並肩而遊,淡淡的哀愁隨風飄蕩起伏,她驀然回過頭,朝後邊的顧承彥看去。地麵投下一抹單薄的倩影。逆著光他看不真切她的秀顏,隻覺得那雙清淡的眼光裏透散出拒人千裏的冷漠。他伸手扶著桂樹,恍惚聽見心間有歎息徘徊。
她向他走去,煙雨朦朧,紙傘輕盈轉動。他站在原地等她,毫不在意迎麵襲來的風雨,等她走近了,就接過她手中的傘,嘴角微微扯動,說:“也許會見到彩虹。”
她莞爾一笑,靜靜望著園中景色,眼裏沒有一絲波瀾。
他內心掙紮良久,負在身側的手終於忍不住輕輕向她靠近,似不經意般碰在了她的手上。
方儒錦隻覺得手上一顫,下意識的避開。他的手就這樣僵在半空,進退不得。
他心裏泛著酸澀的感覺,惶然驚覺,或許,日後再也無法感觸她掌間的溫暖。
她低著頭,看著地上花草,欲逃避彌漫在彼此中間的難堪。
他也轉開臉,不敢流露半點悲淒情緒,唯恐惹她傷心難過。
她的拇指緩緩摩挲著腕上佛珠,在眼中濕意無法遏止呈現之前,倉促背過身去擦拭。
半響,又抬起頭來強作歡顏,繼續營造自欺欺人的寧和氣氛。
他並不敢直麵對視她的蒼涼,轉顧望向不遠處亭子,說:“去裏邊走走吧。”
她微微頷首,率先啟步而行。他隨即跟上,不動聲色的與她保持著輕微的距離。
待二人走到亭裏,細雨已經停了,他收了傘,盡力微笑著喚她:“錦兒你看,雨後晴空多美。”
她舉目看去,笑容恍惚:“是啊,美得這樣虛幻。”
他聽她這樣說,不禁幽涼而笑,緩緩轉身,哽咽著對她道:“你的眼睛裏全是悲傷•••但那是我一手促成的悲劇,不該由你來承受的。”
她的眼睛裏閃爍著淚光,卻在微笑,“我不悲傷,你也用不著自責。”
他俯臉看她,用乞求的目光。“我•••可以摸摸你的臉嗎?”
她抓住他的手貼在麵頰上。他凝視著她克製的眸光,認真仔細地撫摸著她的臉。他們離得這樣近,彼此的氣息縈繞著,漫出似曾相識的柔情。
他目中氤氳著霧氣,順勢為她理理鬢發,表情隱忍而專注。
“以前給你的傷害無法彌補,以後•••我希望你能重獲平靜。”他眉目間漾起溫柔,“因果循環,即便真有報應,也由我來承擔。你好好照顧自己,無憂無慮的活下去,就好。”
他輕輕地把手收回,最後留戀的在她唇上碰了一下,喟然道:“你走吧。”言畢轉身疾步離去,再無回顧。
她沿著木柱緩緩跪下,緊緊地捂著嘴,使哭聲突然間無聲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