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慈看到了那份報紙。上海新聞的報紙。她讀到了他的名字。顯赫一時的名字。
    然後她陷入沉思。不過一年歲月，天下又不同了。報紙上印著他的照片，他好似成熟了些，蓄起了兩撇小胡須，一身筆挺黑西裝，看起來精神很好。可她覺得他變了，看人的目光更加深邃難測，宛如一口曆經了百年風雨的幽深古井。時間是很殘酷的，沈慈想，再過幾年，即便在街上她與他擦肩而過，也會因難堪往事而失之交臂。
    “小姐，你尚在病中，怎麼勞神去看這個？”葉瑾擱在正在冒熱氣的湯藥，一把奪下她掌中的報紙，擔心勾起她的傷心回憶，忙扯開話題說：“好久不曾去修女院，不如一會我陪小姐過去看看。”
    沈慈微微一笑，拿起銀湯匙攪著滾燙的中藥，縷縷苦澀的氣味直湧心頭。“吃了這麼久了，都不見有氣息，我的病怕也難好了。倒是辛苦你，日夜要照料我。”
    葉瑾向來眼淺，見她如此自苦，不免難受，啜泣道：“要不是那時小產沒調養好，又長途跋涉落下病根，小姐何至如此？”抽出娟子拭淚，又是淒苦：“昔日小姐待我極好，我又深受葉家恩惠，縱使辛苦勞累也是該的。隻是小姐孤苦無依，二少又不肯來看上一眼，唉••••”
    沈慈猛地出聲打斷，厭惡似的轉開了臉，“別提他！”
    葉瑾心知她怨恨二少當日的無情，一年半載是不肯輕易原諒的，也不深勸，隻道：“小姐快喝藥吧，涼了就無益處。”
    喝完了藥，沈慈便覺得頭腦昏沉，葉瑾忙扶她回房休息。
    她靜靜地靠著軟枕坐著，窗簾緊閉的房間散發出幽謐而孤寂的燈光，細細密密地灑落在她清秀蒼白的臉容上，她低頭撫摸平坦的小腹，一滴眼淚慢慢滲了出來。
    她的手突然伸向桌案上的話機，停留了許久，咬咬嘴唇，還是擱下話筒，把頭深深埋入幹淨的白棉套睡枕裏。
    她的心靜不下來，整個人綿軟無力，鑽心刺骨的疼痛在腦中緩緩蔓延，她煩躁地抄起一旁的香煙。
    煙霧幽藍而柔軟地彌漫開來，她撥弄著花瓶裏的玫瑰，發出低低一聲嗤笑，輕蔑而嘲弄。
    燃燒的空氣有些安靜了。
    她的手指溫柔地滑過自己年輕姣好的容顏，眼中再無半分笑意，一絲清冷掠過她迷離的雙眼。
    她伸手關了燈，闔上眼呼吸漸趨平靜。